皮囊,皮之为质,囊之为形,藏污纳垢,谓之臭皮囊也。语出佛家典籍《四十二章经》:“天神献玉女于佛,欲以试佛意、观佛道。佛言:革囊众秽,尔来何为!以可诳俗,难动六通。去,吾不用尔。”以之喻世俗之身。以佛家观之,身体乃易朽之形式,而寓居其中的灵魂方为不朽之本质。
不惟中国有此观点,西方亦有此说,云人死后体重会减少21克,那正是灵魂的重量。表述各异,其实一也。我们暂且不论二元论的对与错,单讨论这种分法会对人生态度产生何种影响。
《皮囊》一书中,第一篇写的是外婆的母亲阿太,九十多岁,却是看的最透的人。为了让作者的舅舅学游泳,将他扔进海里,差点溺死,邻居责备她,她反驳说:肉体就是拿来用的,又不是拿来伺候的。以普通的道德规范去看,阿太的行为无疑是怪异的,但是其中却蕴含着大智慧,也就是她自己所说的“舍得”。正是因为相信这幅皮囊乃是身外之物,阿太才会如此豁亮。
人生迷雾重重,一旦想清其中关节,耳目就会焕然一新,由此产生出一种叫做真性情的人。这类人在历史上如此稀少却如此可爱,虽然尘世污浊不堪,皮囊藏污纳垢,他们却能保持一颗真正的赤子之心,不受皮囊的束缚,超脱六根之外,活出真正的自我。
《红楼梦》中二十二回,宝钗点了一出戏,叫《寄生草》,里面有两句是这样唱的“赤条条来去无牵挂”,“一任俺芒鞋破钵随缘化”,曲子慷慨悲凉,唱的正是那“花和尚”鲁智深。作为和尚,本该受具足戒,他却酒肉穿肠过;作为和尚,本该潜心向佛,他却四处打抱不平,一般和尚见他,只能无奈摇头叹气:有辱沙门。殊不知,鲁智深比他们高了不止一个层次,因为他从本质上理解了什么是戒律:戒律只是一个形式,目的是为了修行成佛,所以我“佛祖心中留”,与你们并无差别。而打抱不平是因为,他知道佛性即人性,不仅要自渡,还要渡人。“赤条条来去无牵挂”真是贴切的概括出了鲁智深的真性情,难怪宝玉一听眼泪就下来,因为从本质上来说他们是一类人,但不同的是宝玉有诸多束缚,无法活得那么潇洒,所以眼泪掉了下来。
再抽象一点,这种关于形式与本质的思考,在中国由来已久。李白说:“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不愧是杰出的浪漫主义诗人,想象奇诡瑰丽:万物之大,品类之盛,不过寓居天地之壳中。万物皆为表象,天地才是本质。
那么问题来了,在这充满表象的世界中,你是愿意浮在生活的表面上,尽心尽力的伺候皮囊求得感官上的满足,还是愿意潜下心来观察生活的本质,求得灵魂的解脱呢?
这个问题,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答案。无论你的答案是什么,但是有一句话却值得我们深思:了却平生青云志,空留一副臭皮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