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别人说这世界上有一种鸟是没有脚的,它只能够一直的飞呀飞呀,飞累了就在风里面睡觉,这种鸟一辈子只能下地一次,那一次就是它死亡的时候。
——张国荣 《阿飞正传》
有次遇到一位高校老师,北方人。
喝得差不多了,他搭着旁边人的肩膀,满口酒气地说:“我他妈学会的第一首粤语歌就是《无赖》。”
满桌看起来像部门干部的学生不住点头,然后有人起了头,慢慢变成合唱,邻桌的人频频瞩目。看着那位老师一脸通红地用不熟练的粤语唱《无赖》,我觉得他挺无赖的。
不过也说明一个问题,《无赖》曾经有多红。而作为演唱者,郑中基在别人口中反而成了“那个唱无赖的”。
当人们评价郑中基,正确的打开方式总是这样:
“不会演戏的歌手不是好摄影师。”
“郑中基是我见过最有天赋,也是将天赋浪费得最彻底的一个歌手。”
“一个拥有三流演技的一流歌手。”
“滚回去唱歌。”
其实,我也曾有过同样的想法。
但换个角度想一下,这样是不是也很蠢?
这个世界本就充满选择,每个人也有着充分的理由的去选择自己的路。我们总是听说,xx不去做什么真的是太可惜。就像长辈苦口婆心的那句“我是为了你好”,说出这句话的人往往也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我总觉得这种说法不太恰当,甚至还想当面回他一句,“xx要真像你说的那样做才真的可惜呢”。
所谓浪子,或许夜夜笙歌,或许老大未婚,或许对规则不屑一顾,或许放下自己的天赋和前途选择最不可能的路。
但有一点,他们拥有足够的勇气为离经叛道买单,在自己选择的道路同样走得一丝不苟。
记得陈冠希宣布结婚的新闻传出,有人谓叹:
“最后一个浪子,终于泊岸了。”
人们愿意看到浪子回头,却又总为这一泊岸感到落寞。
真的泊岸了么,我看不清楚。
主要是看你怎样定义浪子,结婚是一种仪式,一个契约,但不是泊岸的证明。
倘若说一纸证书就可浪子回头,那世界所有的海面都会波平如镜。从没有缰绳可以栓住一匹真正的野马,如果真有契约,那这个契约的签订者只会是自己。
之所以说陈冠希浪子泊岸,是曾经他的叛逆,他的混乱私生活,这与“婚姻”这个名词截然相反。
但浪子身份之下,拨开浮层看到的是更多我们羡慕却无法做到的事情。
在事件爆发之前,他是华语说唱的第一人,他在《无间道》、《狗咬狗》里面的表现也让人惊呼。时隔多年再谈起那件事,依然留存嘴角的坏笑与倔强。
浪子,没有唯一的解答。
《霍乱时候的爱情》里弗洛伦蒂诺阿里萨一生放浪形骸,利用自己天生的才能为数不过来的女人带去抚慰,却又了无痕迹地离开。
“无论上半身,还是下半身都是爱情。”他这样总结道。
但在胡维纳尔乌尔必诺死去的第一时间,他就迫不及待地登堂入室向遗孀表达将近半个世纪饱受岁月侵蚀的爱情之苦。
他已经不知不觉之间把费尔明娜当作灯塔,在城市边缘的海浪上飘荡了饱受侵蚀的漫长等待年月。
他之所以存在,是年少时那一个下午在花园里花冠之神落下的咀咒。
而《月亮与六便士》里史崔克恰恰相反。
在他有一个外人看来美满的家庭时,毅然放下证券分析师的工作,离开了妻子,这才开始他的浪子生涯。
他早已厌倦那无趣的生活,一生穷困潦倒,始终坚守如修行一般的严苛生活,直到死的一刻都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逝世多年以后,人们开始理解他,甚至追捧他。但这些,从来就不是史崔克渴望得到的。
《天生杀人狂》,是一部三观极为不正的电影,但主角亡命天涯,杀人无数,举着猎枪奔驰在沙漠上,再搭配上鲍勃迪伦《you belong to me》倒是浪子的一种极端表达。
主角在最后说道:“我纯洁的一刻胜过你一生的谎言。”
或许这就是他们所期盼的,不是认同,不是责任,只是坚定按照自己的方式生活。
如果需要负责,就是对自己负责。
2013年,郑中基终于凭借《低俗喜剧》里面暴龙哥一角获得最佳男配角,担任大会司仪的他显得局促不安,数次脱稿。
当他目光闪躲地从旧爱杨千嬅手中接过奖杯,就像是走错地方的小孩,似乎不知如何是好。
他发表了获奖感言,谈到了年轻时的浪荡,谈到了刘德华的鼓励,谈到了放下唱歌选择电影的缘由,数次哽咽。
“……于是,我放下了擅长的唱歌,从一无所知做起……”
他想着泊岸,没想到一浪到了天涯,放下无赖,成了暴龙哥。
那一年,郑中基刚好四十岁,迎来第一个女儿。
海明威在《永别了武器》里写道:生活总是让我们遍体鳞伤,但到后来,那些受伤的地方一定会变成我们最强壮的地方。
他本可以在张学友与陈奕迅之间的香港乐坛,插上一杆属于“郑中基”的大旗,却自愿地放弃,选择了自认为最正确的道路。
但是他却不知道很多歌迷还在期待着继续以一个“歌手”的身份站上舞台,在历经岁月的摧残之后展现最强壮的一面,亲耳听到台下的粉丝说出那一句:“你是浪子,别泊岸!”
所以,郑中基请你特么给我滚回去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