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约而至,很快,我就三十了。三十岁对于一个女人,特别是一个相貌平平、身材一般、工作一般的女人来说,是有点恐怖的。周围的眼光和蜚语足够让每一个自信的人奔溃,我也不例外,整日徘徊在上班、回家,这样固定的两点一线上,无聊到厌倦,厌倦到无力,即便如此,我还是没有勇气或是能力跳出这样的格局。
直到我身边遇到这样一个人。
他是公司刚来的实习生,年轻、英俊是他最直观的特点。看着他就想起自己刚出校门的样子,那种懵懂与鲁莽并存的状态在肢体的每一个动作里都隐隐乍现。我居然也能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去判断,不觉地为自己的心已老而感慨起来。
他被安排在我的手底下学习,我这基本上没有技术含量的工作,他能学到个屁。我暗自自嘲起来。他眼神中有一种无法言语的神气,我无法拒绝领导安排,更无法向他坦诚我屁一样的工作,只能应允了。他每天向跟屁虫一样粘在我身后,在自己准备的本子上记录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看着他写下的一笔一画,我心想果然是刚出学校大门的学生,我也不想多说一句话,我尊重他的做事风格,总有一天他自己应该会明白什么叫无用功。
一个多月过去了,他跟办公室的同事都熟悉了,同事们没事也爱开开他的玩笑:小陈,有女朋友没有啊?不然我给你介绍一个啊?他不好意思地笑笑,回道:不急不急。我做不到同事那样的相处模式,有工作上的事我才会跟他有对话,最多会在他给我准备咖啡和开水时说一声谢谢。
繁忙的工作在年底会像潮水一样涌来,各个城市项目的对账,免不了出差,以前都是我一个人,今年我当然要带上这个关系户了。
第一站是南京,这是我最愿意来的城市,曾经这里的四年时光,时光里的老师、朋友、同学组合成了最美好的回忆。鼓楼的街道、秦淮的夜景,都会夹杂着回忆成为故事的背景。“我带你去逛一逛吧。”我对他说,他点点头又成为了我的跟屁虫。我们坐上一号线,随着地铁开往下一站,身边下去的人和上来的人相互交替,他们没有进行对等的互换,上来的人开始变得拥挤,我们开始的相隔的距离也随之越来越小,如果没有多想,这应该是正常的拥挤,只是在他近在咫尺的呼吸里,我羞红了脸。红到发烫的颜色灼烧着我的心,我不能低下头,我要用固执的眼神伪装自己,我要敢于面对他的脸:长长睫毛下黑珍珠一般的眼睛,高挺鼻梁下红红的嘴。这是年轻人的面容,一股无法言语的稚嫩、勇敢和自信,像极了那个初出茅庐的我,是什么让我如此不堪一击,我的稚嫩、勇敢、自信哪里去了?我目不转睛的望着他,他的眼睛弥漫着一丝笑意,上扬的嘴角,让我走了神,一股无法抗拒的魅力抓着我的意识,我开始控制不了自己,他见状把我拥入怀里,说了一句:“小心!”
三十岁,不用别人提醒,我们也应该小心,小心生活,衰老的皮肤、走样的身材;小心事业,年轻的对手,老成的领导;小心爱情,心痛的过去,麻木的现在。他简单的两个字,又让我自怨自艾起来。他应该觉察到我情绪的变化,微笑着对我说:“是不是我太帅让你慌了神,你看看你脸红都红到耳根了,我来上班这么久,你都不怎么跟我说话,我还以为你不喜欢我呢,我现在知道了,你一定是喜欢我才不和我说话呢。”我白了他一眼:“小屁孩,哪里来的自信?千万不要对一个女人自作聪明,论聪明劲,男人是比不过女人的,更何况我这样恰好三十的女人。”他抬起头一脸傲娇的说:“你还是喜欢我。”我无奈地摇摇头:“你是不是就是这样撩妹的,凭借自己帅气的脸抢占主动性,又立即转换为被动,让女人一时无法接招,只能承认。那只能让爱慕你的小妹妹一时束手无策,我这样的聪明人怎么可能正中你的下怀。”他慢慢将他的脸靠近我,眼睛里略有挑逗的神气我看得一清二楚,他用他距离我嘴吧只有三公分的嘴轻声说道:“你刚才就在我怀里。”身体内的血如光速一般从脚底直充到大脑,我感觉到一股眩晕,难道我要被一个二十出头的黄毛小子套路。打压不了他的嚣张气焰,自然要助涨自己的嚣张,二话不说我拉着他的手就往车门走去,穿过人群,踏过一节一节台阶,按着指示牌走了3号出口,我不曾回头看他一眼,听不清他任何话语,只有一个“啊~~~”像吹响的冲锋号一样在我心里一直呐喊,我不能输!
我终于松开了握着他的手,他甩甩手里的汗,指着手背上一道道近似掐红的手指印跟我说:“呐,我们也算有肌肤之亲了。”我又白了他一眼,他近乎挑逗的言语让我心生厌恶却又乐享其中,只是七岁之差的年龄让我又些许不安。他一把搂住我,伴着拥挤的人群向前走去。
我们都已无心看街上的风景,也不记得我们第一站要去哪里,就这样像流浪一样在所有绿灯下前进、红灯下右拐,我们像极了一对恋人,所有走过的街道、穿梭过的小巷都有了感情。我拽着他停下,深情地望着他,亲吻她,像一个懵懂的少女又像一个饥渴的女人,无论思绪怎样挣扎,我都抵挡不了这一刻的爱情。女人,我做不到理性。
一夜的翻云覆雨。
早早就被不安的心叫醒,我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到洗手间,锁好门,没有开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看着我模糊的轮廓,我竟有一丝悔意:我在做什么?我错了吧?怎么会这样?这不是爱情?这是爱情吗?近乎抓狂的我在脑海里把胡乱的思绪缠得乱七八糟,我质问我自己,我怀疑我自己。我三十岁,我可以肯定,我开始怕了,他的无所畏惧从现在开始都是我的畏惧。
忙完了所有的工作,他继续他有意的挑逗,我继续我的冷漠,他说他爱我伪装的冷漠,他爱我言语的犀利,他爱我认真工作的样子,我听出他有心的观察,可是我依旧畏缩地用冷漠藏匿自己。我也爱他勇敢、自信,可我不爱别人可能有的嘲讽的言语、轻蔑的侧目,我多想时光能赊我七年。
我最后决定逃避,他没有放过我,很快很多人知道了我们的事,我自然在那个公司是呆不下去的。在同事的嘲笑和侧目里,我收拾着准备离开。
我走到他的面前,凑近他的脸,嘴对嘴仅有三公分的距离,说了一句:“你脸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