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星期五,妞结束了期末考后带她去看《冈仁波齐》,万达终于排了片,虽然只有寥寥一天两场。
妞问:这是部动画片么?
我说不是,导演张扬说它是介于纪录片与剧情片之间的“真实电影”。
妞说:哦!不懂。。。
于是那晚,我们花了两个小时看十个人(后来变成十一个人)步行一千两百公里,朝圣。
没有剧本,也没有专业演员,只有走路、磕头、念经、睡觉、吃饭;
然后你发现,原来这些日常也可以做得惊心动魄、震撼人心。
没有插曲,也没有伴奏,只有手板声、诵经声、流水声、磕头声;
然后你发现,电影院里的人们可以看电影看得如此专注,如此安静。
从电影院出来,妞说:看不懂。。。
上星期六,跟妞吃着冰淇淋逛街的时候突然心血来潮说:我好想再看一遍《冈仁波齐》啊。
妞歪过头看着我说:我也是。
我说,咦?为啥啊?
妞说:没看懂,我还想看他们磕头。
我说:我也是。。。
于是上个星期日,和妞看了第二遍《冈仁波齐》。
看一部电影超过两遍,已经是许多年前的事了。比如王家卫的《重庆森林》,比如周星驰的《大话西游》,比如冈萨雷斯的《21克》、《爱情是狗娘》,比如徐铮的《泰囧》。。。
每一部电影都有再看一遍的需要和理由,后果和前因。
看得次数越多就会觉得自己对电影,对导演的意图理解得更深入一点,关注到的细节也越多。
第二次看《冈仁波齐》时,会更多地注意到人物的眼神、磕头时的长镜头、拍景物时的大广角、光影的利用、季节的更迭、剪辑的速度。。。
可是,还是有地方看不懂。。。
或者可以说,在我的三观体系里,不懂。
一千两百公里,花一年时间磕头走路去拉萨,值得么?
孕妇朝圣路上生完孩子,不老老实实回家坐月子,继续磕头走路,为什么?
九岁的小孩儿磕得头都疼了,妈妈狠心不让休息,说磕头长见识,让继续磕头,搞什么呢?
路上遇到积水,走过去就得了呗,还一路磕过去,弄得衣服又湿又脏,搞什么呢?
拖拉机遭遇车祸,车头整个掉下来了,人们既不着急也不生气,拉着后半截继续走,为什么啊?
男人们拉一段车,把车放下回到拉车的起点重新磕头往前走,一段路走两遍,搞什么呢?
。。。。。。
我就是这样带着这些不懂不明白不清楚和不理解,把电影看了两遍。把电影里面人物遭遇的事情投射到自己身上,然后得出和他们完全背道而驰的处理方式。
首先我不可能花一年时间磕头走路去拉萨;即使我这么做了,如果我路上生孩子当然赶紧回去坐月子啊,继续磕头那不是不要命了么;如果我九岁的女儿头疼,我当然得让她在拖拉机上休养几天再说,我可是亲妈啊;路上遇到水洼两步走过去不就得了,朝圣的路那么长,这几步不磕头又能怎么着;要是我的拖拉机遇到车祸,我哪能放肇事者走,急也急死了气也气死了,我得先大吵一顿,再坐地上边哭边打滚发泄发泄;手拉车已经那么累了,拉完重来一次继续磕头,何苦啊?又没人盯着你看你是不是少磕几个头。。。
为什么?
为什么这些藏民无论遭遇什么都既不意外也不震惊,表现淡定又安静,泰然处之地面对生老病死,飞来横祸,仿佛它们本该如此。
这难道就是信仰的力量么?因为有信仰,所以无所畏惧。
这难道就是“无我”么?因为有天地,所以无小我。
这难道就是“慈悲”么?因为有悲心,所以容万物。
这一个星期几乎时不时就冒出念头寻思这些事,也没寻思出个眉目。
可是感受满满地涨在胸口,特别想写点什么,又觉得自己还没想明白没想透彻。而且,关于这部电影的评论铺天盖地,越来越多,我当然不如很多人领悟得深刻。
这许多评论里,最喜欢的一句话就是:人生没有白走的路,每一步都算数。
你说过的每一句话,做过的每一件事,爱过的每一个人,走过的每一步路,都埋下了前世的因,种下了后世的果,造下了轮回的业。
它们一件一件,都在未来等着你,不会少也不会多。
《冈仁波齐》的英文翻译是“Paths Of The Soul”。
也许对于藏民们来说,无论圣城拉萨还是神山冈仁波齐,无论走路还是磕头,无论出生还是死亡,无论困难还是横祸,都是“如露亦如电”之表象。
他们走的每一步,只关乎心灵,只关乎心中神明,因此笃定坦然,每走一步都算数。
那,我们呢?
《走出非洲》里面有一段话,是作者写非洲一位德高望重的部落长老的:“他微笑着点头,仿佛对一切都充满兴趣,但任何事物也难以令他感到意外。我暗自揣测,这要么是因为他认为世上并无恶行,要么是因为他对于这世上的恶行有着深刻的认识并对此全然包容。结果必然殊途同归。对悲剧的深刻理解,那是神的准则和重点,而且是一切事物存在的关键。”
我想也许要真的信仰什么之后,才会懂得,才会理解。
才能做到如此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