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印

我蹲在电脑前，抽了一根烟，喝了半杯水，二十分钟过去了，还是憋不出一个屁来。我觉得应该写点什么了，可愣是不知道从何说起。

我有一个习惯，每年年底或者年初都会写一篇年终总结，来回溯这一年的得失，然后给自己鼓鼓劲儿，告诉自己应该继续勇敢的往下一站走去。这个习惯从高中时代开始一直到现在，保持了七八年，我常以为我们活过的证据不是我们经历的时间，而是我们记住的时间。

写作是件艰难的事，尤其是当你作为一个真诚的书写者的时候，因为你必须面对自我，面对这个充斥着善与恶，爱与欲，高尚和卑鄙的灵魂。很多时候，我都会觉得自己是一个不知廉耻、欲壑难填的恶棍，也有些时候，我会因为自己在某个时间里迸发出来的善良与正义而沾沾自喜。人就是这样，一种混合着各种属性的物种，极度渴望爱又极度逃避爱，自大而又自卑，贪婪而又胆怯，永远不会把真话说出来，谎言里头却又包含着最真实的部分，永恒的孤独症患者。

2018年2月17日是新年过去的第二天，中午去看望姥姥和舅舅一家，下午返回四姨家的时候，屯留县下起了雪，一直下到深夜。夜里，我和姐姐步行回家，踩在雪地里，路灯照射下昏黄的光如同旁观者的冷眼，偶尔一辆汽车迎面开过来，又冷漠地开走了。全中国都在过年，我却只觉得他们吵得叫人心烦。

我忽然会觉得我不属于这里了，尽管我和姐姐一路说说笑笑，讨论人性，讨论读书，讨论爱情与婚姻，可这始终打消不掉我心里的一种情绪，如果非要说的话，我想，那种情绪是厌恶感，一种被生活的无聊折磨的七荤八素之后，一种不断被自己的惰性和平庸打败之后，表达出来的对自己无能的愤怒。

长久以来，我一直和这个无聊的生活、无聊的自己做着斗争。我常说自己是一个乐观的悲观主义者，在对这个世界最本质的看法上，我不抱善意，地球漂泊在宇宙中就如同漂泊在大海上的一颗乒乓球，人类更是渺小到无以复加，一颗石子，一滴水，一颗癌细胞都会轻松地将他们杀死，可他们还傻逼地认为自己是这个世界的老大，毫无节制，贪婪嫉妒。

但是，我一直告知自己这样的悲观态度并不应该妨碍自己乐观地面对生活。我极力让自己去热爱更多的东西，去爱这个世界，成为一个有趣的人。我想去学习更多的技能，去接触更好玩的事物，去看更大的世界。只是，我还不能走出这种厌恶的情绪。

有的人追求财富，有的人追求荣誉，有的人追求权利，有的人追求精神富足。我不属于其中哪一类，我想要的很多，我贪婪无比，可是我又什么也不想要，我似乎对爱和自由更感兴趣。但是，爱与自由又常常是一对悖论，爱而不得，便困于笼中，爱而可得，便又走进另一个牢笼。我很迷茫，闲的蛋疼，来敲打着键盘，发泄自己的情绪。

2017年，我看了一年中国哲学，来来回回，只剩下这么几句：

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二．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

三．自然无为

四．至虚守静

五．尚柔守下

六．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前两句话出自《论语》，是向外求的，讲处事，后面三句出自《老子》，讲做人，最后一句出自《孟子》，讲尊严感。这六句话的含义，我给很多人都讲过，但其实我并不是很懂。

我曾高兴地以为自己按到了生活的脉搏，可以凭着这几条真言过好自己的生活，可到头来我还是高兴地太早了。因为在人的本性面前，所有的规则秩序都是那么脆弱，甚至不堪一击。

没有哪一条我能够做到，我依旧会不断陷入这无休无止的无聊感和厌恶感之中。

2016年，曾写过几万字的随笔，想着写完出版，可是写了一半的时候，忙了其它事情，现在手稿在废纸堆里躺了很长时日，已经找不到它的尸迹。内容忘了，只是题目还记得清楚，叫做《过一种虔诚的生活》。其实两年前我便感受到了到这种无聊与厌恶的情绪带来的痛苦，开始向往一种虔诚单纯的生活状态。但是，想要的太多，做出的太少，计划一个个泡汤，现在依旧混吃等死，空有一副皮囊。

生活从来不是容易的，五十年前人们因为食物不足而痛苦，如今人们因为精神匮乏深感不安，五十年后依旧会有各种各样的问题。或许这就是生活的本质吧，人们不断经受着活着痛苦的折磨，不断寻求方法解决痛苦，然后面对下一个痛苦，或者干脆遗忘或者逃避痛苦，在醉生梦死中嗝儿屁。

看看身边的这些人，其实多少人已经早早死去了，只是还没到埋葬的时候吧。

2018年，就在今晚，突然觉得应该改过自新了，明天开始，过一种虔诚的生活，继续写完那部随笔，或许不再是用笔写，而是用时间。也或许，我现在只是一时冲动，满嘴空话，明天一早，还会继续无聊下去。

此刻凌晨两点，外边雪已停，万籁寂静，夜色朦胧，我忽然想起美国作家菲茨杰拉德一部小说的名字——《夜色温柔》，操他妈的，今夜绝不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