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嗡…嗡嗡嗡…”,手机的震动从裤兜里传来,方敬孝捏着手刹减速,一只手去掏手机,他不得不斜着身子使腿悬着以便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母亲,他把手刹捏死停在路边。
“喂,妈。”方敬孝两个字顿了三下,声音中隐着一种担忧。
“敬孝!喂,敬孝。”敬孝的母亲高着嗓门。
“能听到,你说。”
“你爸又犯病了,能请假回来吧。”仍然是高着嗓门。
果然,又是这种事。
“怎么回事,不是才刚出院十几天吗,怎么又……”
他未说完又是一个尖声问道: “能不能回来!”
方敬孝还未及搭腔。
“我是不能去医院伺候他,我也伺候不了他!”这声音的清冷在这炎热的夏天里直钻进方敬孝的心里。
“我……”
“不回来就算了!”
“嘟嘟嘟嘟…”
今年第四次了,父亲的病愈发的严重了,而更让他头疼的是母亲。
方敬孝二十五岁,父亲就已经疾病缠身,这也是年轻时的病根,一直吃药他也司空见惯,可就去年冬天开始病情有些严重了,隔三差五要去医院输液。今年刚过完年,方敬孝出来还不到一个月,父亲就被送到市里医院了。
方敬孝着慌的回去,在医院照顾父亲,可是母亲只在家里没有去过医院。她也不是有什么事情很忙,就是不愿意去医院。
那次生病方敬孝请了十几天假,当月工资才三千多块钱,可父亲的医药费付了一万多,他也才刚毕业三年,其实存款尚不太多。
父亲一年前就干不了活了,没什么收入来源,存的钱早在三年前就盖房子花完了,而母亲更是早就不工作了两三年了,自从房子盖好她就没出去干活,一让她干活没几天就腿疼,这疼,那疼的。
第二次住院是又过了两个月,母亲打电话来让他回去,方敬孝说这次实在不能再请了,请假太多领导那不批。
“什么不批,你亲爸住院你不回来,谁去伺候他!”
“你不是闲在家里没事吗,你去医院照顾一下呗”。方敬孝说。
那边直接挂了电话。
方敬孝给他姐打去电话让他劝一下母亲,他实在是不能再请了,不然付医药费的钱都没了。
姐姐在抽泣,她现在正怀着孕已经七八个月了,她想去医院可是去不了,婆婆也极力阻止。她打电话给母亲,好说歹说母亲才去医院。
在医院这段时间,方敬孝上班时的手机总是响,是母亲打来的,一会说你爸这个了,有那个了,怎么难伺候,又是两人吵架了。方敬孝就没安稳过。
他打电话给父亲询问情况,父亲说:“没事,小孝,你妈就这样你不是不知道,我这里不要人照顾也行,只要我不打电话给你,我就没事,真有事我会打你电话的。”
又是十来天父亲出院了,总共一万五的医药费。
他希望就此平静下去,中间过了两个月姐姐要生了,父亲打电话说:“孝啊,爸不知该怎么说,压力都在你一人身上了哎……”
“又说这些干啥,什么事你就说吧。”
“你姐生孩子,作为娘家,这个面子不能丢,也是为了你姐在娘家好过,咱得给孩子添东西。你准备一万块钱就行了。”
“好。”方敬孝只回一个字。
钱,现在需要的就是钱,怎么赚钱。他申请上长夜班,白天上午的时候兼职送外卖。
孩子出生了,男孩儿,方敬孝看着小外甥的照片,有段时间没笑得那么真切了,“这鼻子真像姐姐。”
好景不长,父亲的病又复发了,这次他也没有回去,他要挣钱。谈了两年的女友说年底准备回家见一下父母,不过要有车,不然怎么回去,坐个大巴车到镇上然后叫她爸妈来接?
“丢人的可是你!”他女友如是说。
是的,这也不是什么无理要求,可父亲的又次住院让他开始心焦力卒。可这次没回去他成了罪人了。
“敬孝,你爸住院你怎么不回来呢?”这是大伯打来的电话,然后他堂弟又接过电话:“哥,真的我都不好意思说你,叔住院了,说什么你也得回来呀。”
“敬孝,你爸在哪了你可知道?!”这是他大姑的电话。
“我知道,我知道。”敬孝说。
“知道你还不回来,也不关心也不问,这像话吗……”大姑数落他十几分钟。
姐打电话回来说父亲打电话给大姑哭着说,看不到敬孝结婚死了也闭不上眼。
什么叔啊大爷的都打电话询问,说着阴腔怪调。
他抓着头发给父亲打电话,近乎吼着:“你不是说你没事吗,你到底怎么样?”
短暂的安静,父亲的声音刻意的带着点轻松,温声细语的说:“我没事,都是老毛病,我还不清楚吗,没事没事。”
方敬孝歇斯底里:“我现在都是罪人了,不孝之子了,他们都快把你说得要死要活的了,我是漠不关心了。”
“你不要理他们,我不是跟你说了吗,只要我不给你打电话我就没事,知道吧。”父亲的声音带着安慰,藏着他厚重的呼吸声,方敬孝知道父亲发病时的呼吸声都是很重的。
方敬孝经常给父亲打电话,这次母亲没去医院,只父亲一个人在医院,姐在月子里父亲也坚决不然她去的,每次打电话方敬孝都是躲到外面的小健身场,黑夜里这儿很静,挂完电话就捂着脸哭,直到情绪慢慢平复,风吹干了眼泪他才回屋。
马路边的方敬孝看着前面信号灯由红变绿又由绿变红,头顶的太阳照的头皮滚烫,豆大的汗珠滚下来,抹了一把脸,他的嘴唇微微的抖动,甩着一手的潮湿,外卖还是要送不然要白跑了。
绿灯再次亮的时候,他加大电门,带着一阵风将一滴滴水珠吹落脑后。
生活再怎么糟糕,还是得要拼命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