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唐宁独自在外打拼的第五个年头。
五年来,她在身边朋友的眼里被贴上了工作狂,事业心重的标签,在公司内部更是一个闪耀的明星,深受领导和下属的赏识和爱戴。
事业上的唐宁总是明星般的存在,正如公司新来实习生口中说的那样——唐宁姐就是钉在展板上的成功模板,供全公司人学习膜拜。
唐宁听到这句话时不免打了个冷战,因为只有她深知自己努力工作光彩夺目的背后还有一个黯淡无光蜷缩于角落里的自己。
没有人能够看到唐宁光环的背后所要承担的那份孤苦,尤其是每年的这个时候。
每到逢年过节,唐宁总像蔫了一样。
“你说我是回家还是不回家呢?”唐宁又给自己出了个问题。
家,是温馨的港湾,那里有温暖的煤炉,有深情的问候,有可口的晚餐。
唐宁在脑海中勾画出了无数个温暖家庭的场景,可现实中,家却像一根长长的狼牙棒,狠狠地敲打着她。
对唐宁来说,家早已不是那个温暖的形象。
用她自己的话来形容,回家了的她就像夹尾巴狗一样见人就躲,就像一只缩成一团的刺猬,暗自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生怕有人发现她,触碰她,她竖起盔甲,以此来保护自己那颗柔软又易碎的心。
究其原因,唐宁曾是一个不良少女活生生的范本,是大家共同引以为戒的反面事例。
唐宁从小聪明但不乖巧,上小学的时候就跟班里同学打架,曾经把一男孩的鼻子打出血,经常惹哭同桌,经常被请家长。
学习方面,唐宁不做作业,但成绩很好,尤其作文成绩很好,除了班主任之外,其他任课老师都很喜欢这个毛毛躁躁的小丫头。
上了初中,唐宁没那么淘气了,却成为了老师口中的坏女孩,跟男生厮混,喝酒,抽烟。初二的时候,被老师抓到早恋,早恋的对象是高年级的一个男生。
唐宁开始逃课出去约会,田间地头上,小树林里。
可初中是绝对不允许恋爱的,他们俩被老师抓到后,当即被请了家长,全校通报,还通过学校的大喇叭广播,十里八乡都知道了唐宁和那个男生的名字,闹的沸沸扬扬。
唐宁也始终记得——村里人那种把人灼伤的眼神,同时还有父母脸上久久挥之不去的阴霾。
那段恋爱当然无疾而终。
到了高中,唐宁又新交了一个男朋友,俩人情投意合,你侬我侬。因为高中在县城,他们巧妙地避开老师和家长,开展了一段风风火火的地下恋情。
可最后还是被老师发现了,那会儿正赶上校风整治,他俩被勒令休学,好在男朋友的一个表叔在学校做事,好说歹说摆平了这件事。
父母找到唐宁,一顿责骂,要求跟男生断了联系,唐宁嘴上说可以,但实际上并没有。
高中毕业,唐宁学习好,考了个不错的大学,男朋友学习成绩不如唐宁,但好在也考进了同一城市的一所学校。
由于在同一座城市,两人相见并不难,没多久俩人感情升温见了家长,立下婚约。
开始时,父母亲并不看好唐宁的这段姻缘,可看到唐宁的坚持,也没有过分阻挠,只对她说,你自己照顾好自己,能够幸福美满我们就放心了。
唐宁跟男朋友在县城买了房子,打算春节结婚。
就在这时,未婚夫变卦了。
未婚夫带着一个跟自己个头相仿女孩找到唐宁,对她说:“你各方面都太优秀了,都比我强一大截,跟你在一起很有压力,我们还是别结婚了。”
那天,唐宁哭的歇斯底里,她深深地意识到自己被甩了,一点面子都没留下。
接下来的时光,唐宁便觉得自己被钉在了村里的耻辱柱上,每每有人从身边经过时,都会投来或鄙视,或怜悯的眼神,她自己成了活生生的教材,成了大人口中数不胜数的“不听话子女”中悲惨下场的一员。
唐宁再次成为了问题人员。
家里人火急火燎地给唐宁安排相亲,拼命地介绍对象,可唐宁早已疲于应付。
没过多久,唐宁便在家人失望的眼神中逃离,那一年,唐宁二十五岁。
唐宁去了一座远离家乡的城市。
这世界仿佛是公平的,它在关你一扇门的同时又会帮你打开一扇窗,唐宁在工作上顺风顺水,升职,加薪,所向披靡。
唐宁一路狂奔从小职员成为资深主编,她有文化,有修养,有存款,有自己的房子,丝毫看不出问题青年的样子,只是每当唐宁回到老家看到母亲满脸皱纹的脸时,才会从自己光鲜亮丽的角色中抽身回来——她依然没有嫁出去,依然在遭受灼热的眼光。
此后的几个春节,唐宁总是以各种理由推脱回家,她还是害怕,她还是害怕亲朋好友齐聚一堂将她当做靶子攻击的场景出现。对唐宁来说,职场中的她和回家之后的她得到的待遇简直是天壤之别。
我不就是单身嘛,那又怎样!
数不清的夜晚,唐宁都面对着天花板怒吼。
是啊,那又怎样,自己不依然过得自由自在,顺风顺水,自己一个人努力拼搏并且改变命运不更值得自己去汲取动力么,干嘛去迎合那些自己不愿意面对的事情,并且还寝食难安呢。
唐宁打开窗户,看到霓虹灯里闪烁的城市,想到自己不过是成千上万个唐宁中的一员,她的心情突然开阔了许多。
虽说将自己活成了大龄剩女,可自己终没什么可遗憾的,回想起过往,自己一直在寻求美好,追逐自己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想过凑合一件事情,而且这种硬气的生活处事方式已经让自己活出了色彩。
在那一刻,唐宁突然想直面这些事情了,她想从黑暗的角落里爬出来。
事实上,唐宁曾经无数次幻想自己衣锦还乡的情景,她幻想着有一天那些嘲笑过她的人能够低头问罪笑脸相迎,幻想着一家人坐在一张桌子上欢声笑语包饺子的场景,幻想着一个不逼婚,没有白眼的家乡,可她深知不可能,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逃避或者面对。
而这次,唐宁鼓起勇气,拨通了家里的电话:“妈,我不怕他们的白眼,只要你们不逼婚,我就回家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