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百一十万年前,弦风星。
“上彩妈妈,我回来了。”
“萍襄啊,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
后院的上彩正在赶着鸡群,忙活了半个时辰才到收尾,可着实累坏了她。
年逾花甲的萍襄步伐有些沉,到了房间,拿下背上的猎枪,取下缠在腰间的包,解开汗渍浸透的衣衫,喝一口上彩妈妈准备好的绿色汁液,摇身一变,露出了狰狞的身躯。
又见,挂在房梁上的银勾,睁开新生的方眼,张着细长的无舌嘴,喊着:
“主人回来了,主人回来了,主人今天的包似乎很重,上彩妈妈快来看。”
上彩关上鸡圈的矮门,气喘吁吁地走了进来,看着木桌上鼓胀的獭皮包,掐指一诀,包自撑如袋,口随之大开。
桌侧藤椅上的萍襄咯咯直笑,满嘴獠牙暗黄,细长黑舌嘶鸣,口吐人言:
“上彩妈妈,这些是今日的收成。你且清点一番,等会我给你个惊喜。”
上彩面色平静,从袋中抽出几块长长的骨头,材质通透,似水晶,散着诱人的浓香,泛着紫红的微光。细细查看后,朝着萍襄点头微笑道:
“不错,今日这些骨头成色上品,一年难得一见,够提炼个把月了。”
上彩又佝身翻了翻袋中的杂物,不见萍襄口中的惊喜。
“嘿嘿,上彩妈妈喜欢就好。还有件事,清晨我路过苍茫山,在一片竹林,寻到了一方焰石,通体金黄,温度奇高,始时不敢近前;及至傍晚,狩猎回返,这焰石温度降至冰点,颜色已是冰蓝,我方才小心翼翼凑上前去,仔细留着四周痕迹,确定其为无主之物后,才将其带回。”
萍襄伸出右爪,从麻衣内侧掏出一方焰石,放置在木桌上。
上彩心中有些忐忑,她没有立刻上前碰触,而是死死的盯着眼前这方焰石,笑容渐渐凝固,肢体略有僵硬,瘫坐在身后的方椅上。
“苍茫山,月牙湾,冰焰狼,晶核现,上家天。”
这数万年前的谶语,一字字浮现在上彩的脑海。
她是上家的罪血之后,家族在弦风星上流放已有十余万年,三万年前,一个修士路过此星,留下这十五字谶语。
三万年过去,族人在弦风星的残酷绞杀里伤亡殆尽;四千年前,她成了最后一人。
三千年前,在这光元枯竭的弦风星上,她终于成为了一名白云神将。
两千年五百前,那名修士第二次现身,留下一个七色光圈。
岁月如风,生死辗转,她寻到了苍茫山,在这月牙湾守了千年又千年。
五百年前,一只冰焰狼夜盗鸡群,上彩心有怜悯,养它至今,每日遣它狩猎,只为心中执念。
此刻,晶核在前,纵使心中翻江倒海,也难以向前一步。
不知怎的,她有些动弹不了,因为她不知道这最后一字何意。
“天”是终结,还是起始?命运的转盘转到了上方还是下方,她有些茫然。
三刻夜雨深深,星辰挂满苍穹,及至紫气东升,那修士踏天而来,日出残影遮月牙,只余圣墟掩朝霞。
那修士号“秦月神尊”,妙音天前身秦楼的创始人,上彩是她第一个女弟子。
师尊给她改了姓,赐了名,是为“蒲映雪”。后来她修习有成,自取字斓彩,号七色花主人,又称七色神君。
秦楼湾里,春去秋来,不见冬夏,暖风吹过一春又一春,萧瑟拂过一秋又一秋。
春来时花开,秋深后花谢,她觉得好无聊啊。就这样,在这里、在桂花树下,她孤身一人生活了九万六千年。
在她十万岁生日那天,外出历练,消失三万年的秦月师尊终于归来,而且难得地笑容满面。
她原以为师尊是特地回来为自己过生日,她还打算把自己晋升神尊的消息告诉师尊,给师尊一个惊喜。
可她却瞧见师尊的左手牵着一个女孩,粉嘟嘟的,充满灵气,十分可爱。
生日宴,也是收徒宴。
现实就是,千百世之后,没人记得那一天是七色花主人的十万岁生日,只听闻那是妙音神尊拜师的日子。
因为那场秦楼湾宴会的真正主角,是一个名叫妙音的女子。
宴会上,秦月师尊给她们一人一只七色翎,合在一起时便是光阴最神秘的光器至宝——九彩神翎。
这是师尊给她的第二件礼物,第一件便是那七色光圈。
可不知怎的,她失落,很失落,她这样觉得。
她以为,师尊是最爱她的人,可现在,她得到了一份被分割的爱,并且眼睁睁地看到了这一幕。
这一次,师尊再也没走。可这一次,她在月桂树下只待了一光日,便与另一个与师尊同行的人,那个参加宴会的男人离开了秦楼湾。
这一别,不曾相告;这一别,沧海桑田。
可怜的萍襄没了主人,他坐在月桂树下,独怆然而涕下。
它陪伴在上彩妈妈的身边,已九万六千五百年。
宴会上,秦月神尊赏赐了它一颗三世果,于是它化成人形,疾奔至月桂树下,却见伊人远去,此去不知经年。
那个男人,名叫紫兰。
如今,两百万年过去,湮紫大军浩荡向前,当军队掠过天雍城上方时,萍襄看着天雍城绽放满城的月桂花,一股离愁别绪又悄然涌上萍襄的心头。
“雨前,去安排一下,明天召开天雍城会,白云神将级以上均需参加。”
“是,城主。”
雨前是天雍城“四君王”之首,离墨雨神尊半步之遥,只缺一缕机缘,捅破那层缥缈的壁垒。
天雍城会是一场不定期会议,只在特别重要的时刻方会开启,上一次是七十万年前的独立公投,而这一次是“禅让”。
“诸位天雍城的精英们,天雍城今日的盛世离不开诸位的奉献,今天召开城会,是有两件事宣布。
第一件事,我将于今日离开天雍城。
第二件事,我今日将城主之位传给……”
“城主,您是否是去紫兰密境,可以带我一起去吗?”
“胡闹,这种时候你插什么嘴!”
“雨前蒙城主大恩,方有今日之成就,一切谨遵城主吩咐!”
“第二件事,从今日起,由索隆王云下代理城主之位!十年之内我若不归,索隆王可正式担任城主。”
以索隆王云下为首的各位与会者齐呼:“上弦神尊大德,天雍万世永和!”
“神尊放心,无论何时,我与天雍同在,我们等您回来。”
索隆王明白,雨前也好,其他两位君王也好,都是上弦神尊安排好的,天雍城和他被迫绑定在了一起。
“既然如此,我去了结一份恩怨。雨前,别跟丢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