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件盒里的光:读《心居》记

                  文/田媛媛

        雨季的风裹着树木的清香钻进阳台时,我正蹲在整理旧物的角落里。这时,那个陪了我们十六年的文件盒,突然掉在了地上。文件盒被我掀开的瞬间,霉味混着墨水味的气息涌出来。最上面压着张褪色的租房合同,墨迹被晕成模糊的云,底下是干硬的印章,还有张陈旧的全家福:父亲穿着洗得发白的休闲服,母亲系着蓝围裙,四个孩子挤成一团,背后是出租屋斑驳的白墙。          这让我想起《心居》里冯晓琴蹲在亭子间剥毛豆的场景,我们的故事比她更冗长些。从二零零九年到二零二五年,十六年间,我家六口人搬了八次家。第一次是刚到县城时,租住在法院对面的门面房,我们准备卖牛肉。可那时在法院对面生意不太好,因为人少,索性在几天后搬到文联路卖串串。生意虽然不太好,但相比在法院对面,稍微好了一点。这让我们终于在小县城扎了根,每天几十块钱的收入,让我们看到了生活的希望。那时的家是在串串店的二楼,吃住全部在二楼。我记得很清楚,一家六口挤在一张床上。对于弟弟妹妹们来说,没有什么拘谨的。可对于当时年满十一岁的我来说,那么大了还要和父母睡在一起,确实有点奇怪。母亲总说:“等攒够钱,咱们租一个一里一外的房子。”可直到二零一八年,我们才结束了长达九年的租房生涯,开开心心地搬到了廉租房。

        那是县城新盖的廉租小区,房子虽然只有四十五平米,但五脏俱全。廉租房里总共是一室一厅一卫一厨,卫生间在走廊里。我们搬到这里,生活算是获得了真正的体面。这里有独立的卫生间,有单独的厨房,而且住的空间也大了。我和两个妹妹住在卧室里,弟弟住在阳台临时支的床上,父母住在客厅里,吃住总算是分开了。那时我们一边经营着饭馆,一边畅想着遥远的未来。看着身边的人一家一家住进了楼房,我们也期盼着住进楼房的那一天。父母总说:“要是有一天,我们能一人住一个卧室,那该多好啊。这句话好像带着一种悬念,两年以后,我们终于如愿住进了精装房。

      真正搬进大平层的那天,父亲的白头发在阳光下格外刺眼。一百七十平米的房子,有四个卧室,双阳台,厨房大得人还得走半天。可搬完家那天晚上,母亲坐在新沙发上抹起了眼泪。“我没有想到有一天,我可以靠我的两把手住进这样的房子”。说着,她闭上眼睛,开始回忆过去。”父亲蹲在阳台修纱窗,锤子敲得叮当响:“明天我开始联系美缝的、装马桶的人,等细节完善好了,我们的新家算是有着落了。”《心居》里顾青俞说:“房子是壳,人是芯”,这话在我家得到了最朴实的印证。大平层的飘窗上,母亲摆着从老房子带来的老式花瓶,装着晒干的茉莉花;父亲把用了好几年的电动车钥匙放在玄关的鞋柜旁;小妹的钢琴摆在客厅,琴谱里夹着张纸条:“谢谢爸爸妈妈,让我不用在廉租楼里写作业了。”最让我触动的是我的房间,进门的位置摆着一个书桌,上面打着三层书架,分门别类地摆放着我这些年积攒的书。

      上周去文联路周边办事,路过当年住的家。看见门面楼日渐更新,那时没有装修的、没有安门窗的楼已经全部被蒙上了繁华的一面。回忆过去,我突然想起《心居》里施源修老房子的情节。那些被岁月磨旧的砖瓦,那些带着裂痕的门窗,原来都是“心居”的注脚。我们总以为要住更大的房子、更漂亮的房子,才算是“心有所居”,可真正让心安定的,是母亲缝了十六年的椅垫,是父亲骑了好几年的电动车,是四个孩子挤在廉租楼里朗朗的读书声,是每个清晨厨房飘出的咸菜香。

      傍晚收衣服时,母亲把洗好的床单晾在新阳台。风掀起蓝布帘,像朵温柔的云。小妹举着手机拍晚霞,父亲凑过去看:“这颜色比在廉租小区看好看多了。”母亲把最后一床被子搭好,转身对我说:“你记不记得,当年在老家,你说长大要给全家买大房子?”我笑着说:“现在不就实现了?”她摇头:“不是房子,是咱们一家人,把苦日子过成了甜的。”合上《心居》时,窗外的晚霞正漫进客厅。

        文件盒还敞开着,里面躺着无数张租房合同。原来所谓“心居”,从来不是某个具体的地址,而是那些被我们反复触摸的温度。母亲缝补时的针脚,父亲骑行的旅程,孩子们在地板上跑跳的笑声,还有每个黄昏厨房飘来的烟火气里,那句没说出口的:“回家了”。在这间装得下六个灵魂的大平层里,在晒满太阳的飘窗上,在旧物与新光交织的空间里,我终于懂了:最好的“心居”,是我们一起把岁月熬成了糖,把漂泊酿成了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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