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的树叶片子干枯许久了,从手里摩挲的质感能感受得到。我从树上扯下一片叶子,把叶子放在手里揉碎。
“嘿。相比较我,叶子会比较好玩么?”女孩问。
“没有。明知树叶是枯死的已经不会绿油油的再现却还是想要去摩挲叶子的质感,哪怕叶子不再柔滑。这是不知所措的我唯一能做的事情。”我没有抬头,手里的叶子碎碎的,此刻没有风。
“明年叶子还会重新回到绿油油的样子。明年就还是绿油油的叶子了,叶子会重新得到春天的眷顾,得到旅人的赞赏。”女孩接住飘落的叶子说。
“可叶子不再是今年的叶子,而是明年的叶子。”我目视前方,远处灰蒙蒙的一片,看不到任何景象。
“可今日的你不是昨日的你,新的自己就站在树下,手里摩挲着叶子的残渣。”女孩执意到底。
“怀念过去确实不是好事情。如今的现状如果好的话也许就不会再那么怀念了。但我也并不喜欢童年。”我又低头摩挲着叶子,新的叶子又飘落下来,落在我的头上,我没有察觉。
“头上的叶子要我帮忙拿掉吗?”女孩突然这么说。
“诶?拿掉吧。”我惊异于话题结束的速度。
“既然不是从心底愿意去做出选择,那就不要选择好了。我也经常这样,不能选择就先放到一边,哪天想起了,空闲了,能有精力做出选择的时候再做选择。”女孩似乎也能感受我的感受。
“你的名字。”我看着她的双眸,她的双眸清澈见底。我敢打赌那是我看到的最清澈透亮的双眸,比青黛还要明亮动人。
“不需要吧,我只是有过和你差不多的遭遇,都是怜悯而已。”
我又开始疑惑了,开始是她,结束是她。而她与她之间为何差别如此之大?
我同她驱车来到一处废旧的化工厂。化工厂的样式看上去约莫是上个世纪的代表作品。他很旧了,可是并不显得破败。
“化工厂是70年代的。由著名的设计师设计,由知名的建筑师构筑,由一流的工人建造。”女孩不等我先开口,介绍道。
“名号不是重点吧,重点是他已经废弃了。”我环顾四周搭话道。
“因为人们对他的期望太高了,他是摔死的。”女孩的口气一如既往的平静。
“没有完美,所以残缺。”我回答。
“对。设计师、建筑师、工人精英们都太过高傲,他们不容许失败,结果是失败,彻彻底底的失败。”女孩闭上双眸,耳边响起回忆里嘈杂的回音。
“高傲的放不下,带来高傲的不低头。那太累了。”我叹气道。
“知道就好。”女孩说。
“那我们就来把他回复到原来模样吧。现在不是70年代,他有了表现的资格,也有了表现的价值。”女孩又说。
“要怎么做呢?”我问。
“那就先来清理吧。”女孩说干就干。
“大小姐,工厂的面积是多少,你有没有计算过?你确定要我们两个人清理?”我有点不敢相信。
“嗯的。”女孩点头,一副不容置疑的表情。
我不再说什么,开始捡起地上破旧的铁皮。铁皮底下是裸露的地面,很明显,这工厂从建造的中途就停滞了,连地面都没有铺设。脚踩下去会有碎碎的触感,大概是从那些年代遗留下来的某些东西历经岁月的沧桑变成了残缺不全的碎片。
第一天是清理。我们两个人一同在一片区域清理了一整天,清理的范围不过十多平方米。地面上的东西有一半埋在泥土里,工程中途休止的缘故,地面并没有铺设水泥之类的材料垫底。我奋力将铁块从泥里拉出来。
“很难吧,比起卑微地深陷泥潭,总会好点。毕竟有重新被拉起来的希望。”女孩在一旁默默看着,吐露出这样一些话。
“并未如此,身体的疲累可以通过休息得到缓解。”我回应道。
“那今天就不要休息咯,看看明天你是否还能出现在这里与我交谈,是否还是驻足于此的顶天立地的汉子。”女孩的面容姣好,是没有铺设表情的地方。
第三十天,我们清理好一半多一点的地方。我还以为着我们要再忙活三十天,女孩叫停了。
“没必要了。”女孩今天没有穿那件衣服,换成了休闲的打扮,却也与平常清理工作的服装略有不同。
工厂的一半整洁如初,一半废旧如故。仿佛两边就是两个世界,当然,整洁的这一侧是人类所在的一半。废旧的另一半依然像开始废弃那般,静默的停留在那个年代。
女孩走过去拿起废旧的木板,把木板连同铁皮一起扔到整洁的一半这边。
“你在干什么?”我问,声音不自觉加大音量。
“把旧的东西重新拿回来。”女孩头也不抬。
“既然是旧的,那就没有必要拿回来了。”我咆哮着。
“既然是旧的那就没有必要拿回来了。而你呢?你还把旧的过去停留在你今后的人生里,迟迟不肯抹去,迟迟不肯把它消磨殆尽。”女孩终于放下手中的木板,拍拍手,朝我走了过来。
“是因为做过了,真正去感受了,你才会懂得什么是放手吗?迟钝!”女孩走过来,全程凝视着我的眼,一刻都没有移开。我也像她看我那样看她,感受着来着异域的深厚情感。她是做了怎么多事情,只为了唤起我的心。
我就呆呆站在那里,看着她明亮的双眸,许久没有声音,彻底呆住在那里,彻底迷失在她深邃的双眸深处。我又不再是完全的我了。不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