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蛋不是狗
浮笙
各位人类，我是狗蛋，来自莫名省奇妙县不知名镇最犄角旮旯村。我是一只地地道道的土生土长的乡下狗。
树影婆娑，人影散乱，一片狼藉。
一扇木板门冲击出刺耳的吵闹声。唉，又开始了，不关我的事儿，不关我的事儿。为保狗命，我得躲起来。
夹着脱了半截毛儿的尾巴就开溜。
唉，金窝银窝还是我的狗窝舒服，草棚子，我，狗蛋，来喽。
“妈的，你个臭老娘们儿，你想咸死我啊～”
“你个小兔崽子，瞅什么瞅，老子是你爹！！！你还瞪，瞪……”
“咣——”
身为一只狗的我，想都不用想，肯定是桌子又翻了，成天这样，成天。
不一会儿，出来了一个人。光着膀子，瞪着眼，炸着差不多快秃了的毛，妈呀，这是我家主人。嘴里骂骂咧咧的，“狗呢，那个疯狗呢，”“怎么不叫！”“死哪去了，安？！！”
坏了坏了，这酒疯怎么撒到我这来了。要不我躲躲，不，不行，我得出去。
夹着狗尾巴，颠颠的出去。
妈，妈呀，菜，菜刀。侧着身子，哆嗦着，一个黄影就飘出了门。
第二天，晴。
两扇大木门，一半开着，正好瞅见里面的狗蛋。太阳，好暖，风，好赞。这天，贼适合晒着太阳睡懒觉。
而我，就这么干了。
找个地，影背墙前，走起。
哎呦，舒服。小腿儿一蹬，小眼儿一眯，舒服。我要去做我的狗生美梦去了。吃不完的带肉的骨头，贼大贼大的狗窝，还带垫子，还有，还有，隔壁村的一群母狗，哈哈哈……
太阳暖烘烘的照着，美梦乐滋滋的继续，可，是……
飞来横祸，一个大脚就蹬了过来，”狗蛋儿，他娘的，你也偷懒！你个狗，给我看门去！”迷迷瞪瞪的没来得及跑，又挨了两脚。
看门，看门，看门……
没错，我的任务就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看门。
见人咬人，见狗咬狗。早餐没有，午饭吃不饱，晚上睡大街。
今天，村里放电影了。
一块儿布搭上，男女老少都拿着小板凳坐下。那些大荷叶扇子，有一下没一下的呼扇着，年轻男女的嬉笑声，老头老婆的咳嗽声，还有村里猫猫狗狗的缠绵声……七嘴八舌，好不热闹。一切都成了今晚电影的片头花絮。
正经儿的电影登场。
宽阔的马路是他们不曾见过的，摩天的高楼是他们不曾有过的，各式各样的衣裙是他们梦里没有的。灯红酒绿，车水马龙，还有各种各样的狗，没错，就是各种各样。
我盯着屏幕，死死地。
那个黄毛比我长很多的狗，叫什么拉也拉不多的那个。怎么那么肥呢，还有专门的粉色的笼子，还有我没见过的粮食，还有各种各样的衣服，还有，还有，他的主人好漂亮，好温柔，好爱他啊。
荧幕上，一个身穿白裙子的女子扬起长发，抖动着左手的狗绳，渗透出的美好与安逸，让狗蛋眼眶发红。
不行，我得走，我必须得走。
次日，晨。
一只骨瘦嶙峋的黄狗穿梭在村西头。没错，跳动的身影格外滑稽，不似跳梁的小丑，只是个跳梁的狗。
嗞——伴随着一圈又一圈的黑烟，终于，我看到了美丽的曙光。
村头小卖铺的货车来了。
我在树林里蛰伏着，等待可以出逃的时机。后车门打开，老板娘正在麻利的搬货卸货，我迈着我的小细腿儿悄悄的挪到车头，再靠近车尾。慢慢的，慢慢的，接近车门，一步，两步，还差……
“你，你个死狗，我不打死你，敢来这里偷食！！！”
我浑身一激灵，老板娘怒目圆睁，拿着扫把冲我劈过来。
跑，脚下蹬起的黄土迷了我的眼，但，我又逃回了树林。我用我的小眼睛扫视着，一箱一箱的看着他们搬完货。没有办法，我只能等待。
小树林里格外凉快，旁边的蝴蝶，蚂蚱围着我，可，今天我没空和它们玩。大事还在等着我。
不得了，车要开动了。
那个穿白衣服的男人上了车，我该怎么办呢，上不了车的狗蛋。
嗯，嗯，跑。
小货车缓缓的开动了。从慢到快，从容不迫。你会发现，今天有点与众不同。
我跑啊跑啊，一直盯着明晃晃的车牌，仿佛没有方向，却格外坚定。
因为，我要逃。
没有食物，没有白天，我一直在跑。离开了熟悉的树林，再也没有了谩骂和低廉的吵闹。
我，狗蛋，到了。
昼，白昼。
好香啊，我没有嗅过到的香。美滋滋的走近。哇，好漂亮。
五光十色，不再是春夏秋冬的点缀。一群群的人，围在铺着红绸缎的桌子上，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我，再凑近一点。不经意间，我跑了起来。
“碰——”
谁，是谁。狗蛋猛地回头。
“啊——”宾客四散，再也没有了刚才的整齐从容。“呕——”我不是故意的，别，别走啊。我耷拉着头靠近他们，但，他们为什么都怕我呢。为什么。
“这哪来的野狗，保安，保安呢？！！！”
“来人，快来人啊，有没有医生啊，有细菌～”
“经理呢，快把经理找来！！！”
衣冠楚楚的人，红色的绸缎变成了憎恶的笑脸。原来，是这样啊。我，是不小心的。大厅的镜子，暴露了一切。
热闹与寒暄一哄而散，掉地的刀叉，翻到的红酒，飞落的餐布，惊恐的人类。目瞪口呆，一脸惊慌。围着一条狗，那狗是黄色的。前脚掌带着血，路过的地方，都是黑色的泥印子。身上的毛，一撮一撮的，带着泥，和着土……
但，眼睛格外有神。
不一会儿，经理来了，保安来了，救护车也来了。
有人捉狗，有人消毒，有人道歉，有人笑着说没关系，有人喋喋不休面目狰狞……
就这样，我被关去了一个地方。一个貌似很美丽的地方。
一个笼子，里面有很多我的同伴。我们一起干活，一起睡觉。突然觉得，这里挺好。因为没有骂声，没有发疯的主人。而且，我们有饭吃。第一天，我们有骨头吃，第二天，我们有菜汤吃，第三天，我们有馒头吃，第四天，第五天……
突然有一天，来了两个人。而我们，都被他带走了。
“啊——”不要，惊出一身狗汗。
不行，不行，我得逃。我怎么觉得，他们这么像卖狗肉的呢？！！
扒愣开门，我去外面瞅一瞅。我，什么也没有看到，真的。
带着身上棍棒印，带着摔断的右后腿，一点点地逃，没有目的，没有方向。
我，又来到了一片树林。这里，没有蝴蝶，没有蚂蚱。有，什么呢。有月亮，有毒蛇。而我，有点儿冷，有点儿冷……
我狗蛋，漫无目的的在大街上，东躲西藏。睡过桥洞，睡过火车站，睡过公园的马路，睡过陌生人家的门口。我吃过垃圾桶的米饭，吃过小女孩的棒棒糖，吃过烧烤摊的狗肉。被警察打过，被各种人唾弃过，被狗贩子捕杀过，可能，还会被汽车碾压……
我躲着，藏着，被迫的生活着。
这一天，阳光明媚。我，还算干净。
路过一家店。里面有好多我的同类。他们的发毛发整洁，穿着我做梦也没有见过的衣服。还有粉色的铃铛，金色的铃铛在脖颈，随着他们的走动，悦耳清脆即声传来。温柔的人们围绕着他们，拥抱着他们。粉红的舌头，肆意地舔舐抚摸的手。空气中渗透着甜甜圈的味道。我也跟着莫名的幸福。也许，我一直都是幸福的吧。
护城河旁边的绿地，草，软软的。我惬意的伏在上边，看来来往往的游客，看东奔西走的行路人。偶尔有那个什么拉也拉不多经过，还会亲切的上前来问候我。我们一群狗，在草地上玩耍，好像，我和他们没有什么不同。
夜，是夜。
护城河的对面灯火昏黄，我鬼事神差的挪动着我的四肢。
“咔——嗞——”
一辆货车的轮下多了一滩血，血里多了一条狗，眼睛睁得大大的。
”喂，喂，狗蛋儿哪去啦？！！”
“哎，头儿，那小兔崽子不会去偷懒了吧。”
“去他娘的，给我找！”
穿过城市的高楼，透过骇人的墙头，隐隐约约传来了这样的声音，“我在这儿。”
有年轻的，有苍老的，有活着的，有死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