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终究是要过完了。大家都想要重启的2020,在掺杂了最多复杂而沉重的感情以后,步履蹒跚的走向了终点。自然是没有办法重启,毕竟过去的已然成为历史。只能期待在新年开始之后,一切都会变得美好起来。
想起2020年春节放假之前,我还是跟往年一样,早早的安排好了春节假期的行程。这一次,我们是回婆家。因为小孩还没有乘坐过绿皮火车,所以特意的要来体验一回。在等待放假的日子里,电脑右下角似乎偶尔弹起新闻窗口,说武汉有疑似非典病例。余光扫一眼之后,迅速关掉弹窗,跟关掉平日里的广告窗口没有什么两样。
一晃十年过去了,刚出来工作的时候,从家乡到沿海这座城市,就是伴着绿皮车厢一路摇晃过来的,真的没有什么好感,因为时间长而且拥挤。这回,一家三口,定了一上一下两个卧铺位。火车上硬卧车厢是一个门进去,有两张相对着的床,分别是上中下铺。我们住着一张床的上下铺,这张床的中铺住着一个年轻小伙子,对面张床从上到下分别是一个年轻女孩儿,一对小情侣。看起来,他们都比我们年轻很多。相处的过程也比较融洽,我的小孩儿很喜欢和对面床的情侣一起玩,他们也喜欢孩子。唯一我比较介意的就是这对情侣频繁咳嗽,干咳无痰的那种。因为孩子时常跟他俩凑一起,会有点担心被传染什么疾病。车厢狭窄的过道里常常有人走来走去,叫卖零食和盒饭,坐在窗边的小桌椅旁高谈阔论,相邻铺位的小朋友们混熟了以后追逐打闹。好一副嘈杂热闹的画面。人很多,味道很杂,空间很密闭,床位上的枕头和被子闻起来也不是那么友好。然而,为了孩子的愿望,就带着他特别的感受一次吧。
每次回婆家,大多数时间都是呆在家里,陪家人聊天,见久别的朋友。纵然是在旅游大省,也很少真正出去旅行。为此还和家里那位先生抱怨过不少。所以趁着假期,一家三口决定先浪一把,再回家。其实我个人不是很喜欢热门景点,一是商业化程度会比较高,另外游人会特别的多。一旦拥挤起来,再美的地方,也体会不到了。反而会因为拥挤干扰原本优哉游哉的心情。所以大多数时间,我们只是找一片海滩,陪着孩子玩沙逐水,好不快乐。临回家的最后一个下午,我们还是从众了,选择去森林公园游玩一番。因为那里长长的玻璃栈道令我心生向往。不出所料,在等待上山和下山的游览车时,人流量显得特别的大。即便是排四路纵队,我们也等了大约四五十分钟才挤上了一辆游览车。返程就更是别提了,游客们需要从二楼下到一楼,在一楼大厅之字形环绕的空间里等待一个多小时才能坐上下山的车。想来大家都是见惯了这种人挤人的场面,所以也就耐性的等着前面的人挪一小步,后面跟着挪一小步。乌压压的人群就这样缓慢的移动着。大家都不会想到的是,这样一个平常的场景,在后面回想起来,会是怎样的心有余悸。
回到家的第二天,新闻开始播放有关新冠病毒的消息,一时间人传人的实证让大家恐惧不已。紧接着武汉封城,有病例出现的各地也开始封城闭村。每天刷新消息,慢慢的看着地图上的各个区域逐渐被病毒染红。这一切来得那么的突然,那么的魔幻,又那么的真实。每一天的心都是悬着的,默默地查看距离自己最近的病例有几公里远,各地的病例走势是怎样,死亡病例是多少,重症病例是多少。每天睡前和醒来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就是查看更新。那段时间,常常一边看新闻一边流眼泪。想着我们回家的路程上所经历的拥挤和各种毫不知情的接触,心里也实在恐慌得很。默默的数着日子,希望14天可以赶紧过去,看看会是怎样的结果。最担心的还是孩子,他任何一次咳嗽或者鼻塞,都让我比往日更加的揪心。好在我们安然的度过了14天,28天,40天。
那段被动休假的日子里,每天都会和一千公里以外的父母通话,提醒他们不要外出,请他们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可是爸爸的身体状况却让人担忧。在医院检查说是腰椎间盘突出,腰痛连带着腿痛,让老人家的身体备受折磨。平日里开开心心的爸爸现在总是一反常态的忧伤,偶尔在电话里就会掉下眼泪来,总是会担心我这个小女儿,似乎有一种分离的征兆。可我那时并不曾意识到这一点。除了鼓励他好好地对待病情,乐观一点之外,还答应他等可以回去工作之后,会和公司这边辞职,以后回家乡工作,陪在他身边,带他出去游玩,陪他钓鱼,陪他吃好吃的。再也不要像以前一样一两年才见一次。
可是很多时候,意外总是会突然来临。那天周五的晚上,接到姐姐打过来的电话,一如既往的开心的说喂,可是那边却是异常沉重的声音:爸爸被送到ICU了。一时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自己好像被雷劈中,眼泪如开了闸的洪水,哗哗的流下来。迟钝过后,马上订机票回家。在ICU规定的探视时间里,我终于见到了我的爸爸。可是我却再也唤不醒他。全身插满了管,额头和脚都是冰凉,面色如死灰一般。虽然医生耐着性子和我解释,就算再多做尝试,也都是徒劳的。可是我不相信,也不愿意相信,哭着要求医生无论如何都要再试试。在家属签字的每一页纸上,眼泪都想要把它浸润。这一生,这一世,最爱我,最无私爱我的人,我想要把他留住。
那个下午五点五十四分,我被孤独的留下了。我知道,以后的周末,再也不会有一通电话来嘘寒问暖了,一切都停止了。过去美好快乐的记忆,却一一浮上心头。在父母还没有外出务工的我的童年,有最多和爸爸相处的快乐。他就是那个溺爱子女的爸爸,无论我做什么要求,都会无条件满足,无论我犯了什么错,从来没有大声呵斥过一句。以前他下班回来,老远的就会按响自行车上的铃铛,然后我跑过去,他把我抱起来坐在自行车的横杠上,再慢慢的推我回家。以前的夏天,会期待着爸爸下班回来买一个西瓜,然后晚上在楼顶一边看电视一边数星星一边吃西瓜。以前爸爸钓鱼只钓到一两条的时候,会把鱼包进菜叶里,然后放进灶膛里烤起来给我。然而,在最后分别的时候,我却没能和他说上一句话。
我想过要再说说话,或者哪怕只是再看一眼。我问医生,假如不要注射镇静剂,我的爸爸是否会很快醒来,可以清醒的再看看我们,说上一会儿话。是不是可以拥有这样一小会儿,哪怕就一眼,就一句话。可是没有。我只清楚地看见,最后的报告上写的是:肺部严重感染,呼吸衰竭。这种感染影像上和新冠病毒感染是一模一样,可是医生明确的告诉我,不是。
这一年,有很多人离开。尽管每一年都会有人离开,但这一年,特别的多。无论怎样的悲伤和不舍,我们都无力挽回什么。病毒也好,各种意外也好,时间从不在意这些,它只是从容的走过,并带走它要带走的东西。
过去的无法挽留。2020这一年再怎么让人备受痛苦和折磨,它该来的时候它就会来,该走的时候它就会走。现在,它终于要走完它的路了。我想郑重的和这一年告别: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