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嘉俊出国已有两个月了,他给晓惠写过五封信,但是电话只打通过一个,因为晓惠的小屋没有电话,由于时差关系,他只能算好时间在她上班的时候打到她的单位,可是好几次他们单位的人都说她刚刚离开找不到她,他只得叹息地挂了电话,心中甚是失落。终于有一次她接了他的电话,听着远隔千里万里的心爱人的声音飞越重洋传送到耳边,他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感,那种亲切的感觉是实实在在的,那份思念更是刻骨铭心的。
就在与晓惠通电话后的第二天,他接到了警察署打来的电话,电话的内容使他非常震惊和担忧,对方说:“你的中国朋友裴沁出了车祸。”
到美国的第一天,他第一个见到的熟悉的人就是裴沁,她是到机场来接他的。他本人并没有告诉她自己要出国的事,自从在长沙机场送别她后,他就没有跟她联系过。但是他的母亲却打电话告诉了她,还请她多关照他,毕竟她已经在美国生活了大半年的时间,对那里的环境比较熟悉了,况且最重要的一点是,他父母还在希望着他们能够重归于好,而这次就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裴沁和卢嘉俊住的不是同一个区,但相隔不远。她经常会开车到他的公寓,和他一起度过一个周末。有时候,他们也会一起去在美国的大学同学或者朋友家作客,他们的朋友都以为他们已经结婚,对此两人都不作任何解释,彼此有种心照不宣的感觉。从朋友家出来后,他们便各自回家,而且总是裴沁开车先把卢嘉俊送回他的公寓。
但是现在,裴沁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头上插满了管子。手术已经做完,她还处在昏迷之中,医生告诉卢嘉俊,她的脑部有轻微的损伤,肋骨错位了几根,不过现在已经全部复位,只要脑部继续观察后没有变异,她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卢嘉俊坐在她的床边,看着她因为失血而惨白的脸,不禁对命运产生了怀疑:上天如果不让他遇见晓惠,那么也许此时,他们已经是一对合法夫妻了。他们相爱了四年,而认识晓惠却只有四个月的时间,但就在这四个月中,他决定留在晓惠身边。然而命运却给他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这个躺在病床上需要他照顾的女人曾经是他的恋人,在他到达这里的那一刻起,她就一直在不露痕迹地关照着他,让他在心底里对她感激不尽。现在,是他回报她的时候了,但是同时,他的内心却有一种隐隐的不安,他说不清楚那究竟是一种什么感觉,他只是知道,生命太脆弱了,谁都无法预料自己的未来。
昨天晚上他一夜没睡,从实验室回来后就一直在写分析报告,今天一大早把来美的第一份实验报告送到BOSS手里时,BOSS很高兴,说实验的第一个阶段已经完成,很出色,但离目标尚远。看见他的眼睛红红的,BOSS知道他熬夜了,就劝他回去休息一下,下午再继续工作。他也想利用这段时间给晓惠写信,告诉她他们通完电话后他的感受。他已经有三个星期没有给晓惠写信了,因为前一阵子他一直忙于实验,尽管那天已经在电话中向她解释了原因,他还是很不放心。可是他刚回到公寓,就被告知裴沁出了车祸。
医生来查过病房后宽慰地告诉他她不会有危险了,她现在只是处于睡眠状态。他放下心,但是突然感觉到非常的累,于是将头伏在了床沿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感到一双手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但是他不愿抬头,他太累了,没有力气抬头,他想让我再睡一会吧。但是突然间,他好象意识到了什么,便努力地抬起头来。他的视线接触到裴沁安然的眼神,他坦然地微笑了,精神为之一震。
“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卢嘉俊握住裴沁的手,感叹地说。
“我很可怕吗?”裴沁虚弱地说。
“对,是很可怕,不过现在已经过去了,你会很快恢复的。”
“谢谢你,嘉俊。”她坚持着做了一个笑脸,她的脸有些浮肿,是内出血的缘故,所以她讲话、做表情都很吃力。此时医生又为她作了检查,临走时关照她少讲话。
裴沁在医院住了一个月。
这一个月里,卢嘉俊天天到医院来看她。按照裴沁的要求,他没有告诉她的父母关于她不幸的车祸,当然也没有告诉自己的父母关于他最近的生活状况。其实这一个月来,他因为又要进行科学实验并及时写出实验报告,又要照顾裴沁,一直没时间给父母和晓惠打电话,父母的电话他接到过一个,晓惠的信也来过两封,他还一封也没回过。
裴沁出院后的第二天晚上,卢嘉俊回到自己的公寓,静下心来准备给晓惠回信,但却不知从何说起。在美国的这段日子,他给晓惠的信中从未提到过裴沁,现在突然解释说因为裴沁出了车祸而耽误了给她写信,她会怎么想?她会接受吗?于是他决定仍然不把此事告诉她,只推说工作繁忙,但是这样写也未免太虚伪了。还是打个电话吧,电话不需要很长时间,但是却能听见她的声音,只要听见她的声音,他就会满足,她也会相信她的。他看了一下手表,美国时间晚上十点,而在地球的另一半,正好是白天,她应该会在上班。他披了一件外衣,跑到楼下。
现在是一九九二年一月,圣诞节刚过。因为裴沁住院,他们的朋友们在医院和他们一起度过了这个难忘的圣诞节。但是他却连一张新年贺卡都没寄给晓惠!
“我真是该死,”他这样想着,“怪不得她要担心了。”电话拨通后,他紧张地等待着,希望她今天能在厂里,希望他们不要再次彼此错过。
“喂,请问找哪位?”
“林晓惠在吗?”
“林晓惠?她几天没来上班了。”
“她又出差了?”他突然非常失望。
“不是,她请了事假,说家里有事。”
“他家有什么事?”他赶紧追问道。
“我们也不太清楚。哎,你是她谁呀?”对方好奇地询问道。
“谢谢你,我是她朋友。”
挂了电话,他的心情沉重起来,她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她的第二封信很短,只是问他为什么不回信,为什么打电话找不到他,她好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但是又不知道怎么说出口,所以她最后说道:“无论如何,这一次一定给我一个消息好吗?我好想听见你的声音,有件事我必须亲口告诉你。”
她好象在担心着什么事,会是什么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