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极夜下的孤儿》

机甲的关节摩擦声在仓库里回荡，像某种巨型昆虫在爬行。姜阙盯着那些银白色的金属外壳，注意到它们的装甲接缝处凝结着淡蓝色的冰晶 —— 这是黑域环境下的典型特征，任何暴露在外界超过十分钟的金属都会出现这种冻蚀现象。
“放下武器。” 电子合成音再次响起，为首的机甲抬起右臂，手腕处弹出一根闪烁着电弧的电击棍。
姜阙慢慢松开握着钢管的手。那根锈迹斑斑的金属管坠落在地，发出哐当的响声，在这死寂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突兀。他的目光扫过仓库墙壁上的破洞，外面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只有机甲头部的探照灯在黑雾中切割出几道光柱。
“转过身，双手抱头。”
姜阙照做了。冰冷的金属手铐锁住手腕的瞬间，他感觉到某种能量场正在扫描自己的身体，从后颈到脚踝，一阵细微的刺痛感如同蚂蚁爬过皮肤。这种感觉让他想起孤儿院的体检仪，但眼前的设备显然先进得多。
“能量反应稳定，未发现异常波动。” 一个低沉的男声透过机甲通讯器传来，不再是冰冷的电子音，“带他走。”
两名机甲兵架起姜阙的胳膊，将他拖向仓库外。经过那堆蚀兽化成的黑色粉末时，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发现那些粉末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地面吸收，仿佛从未存在过。
仓库外是锈铁区的三号通道，原本用来运输废料的轨道此刻堆满了扭曲的金属残骸。姜阙被推搡着往前走，机甲的探照灯在废墟上投下晃动的光影，那些冻在冰层里的尸体像标本一样陈列在两侧，有的保持着奔跑的姿势，有的则互相搂抱在一起。
“他们是谁？” 姜阙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架着他的机甲兵没有回应，只是将他推得更用力了些。
“你们是蓝星联盟的人？” 姜阙又问，“上层区还在吗？第七孤儿院的人……”
“闭嘴。” 左侧的机甲兵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明显的不耐烦，“一个孤儿问这么多干什么？能活下来就该庆幸了。”
姜阙不再说话。他知道在这种时候，沉默是最好的选择。但他的脑海里却忍不住浮现出孤儿院的画面：院长嬷嬷总是在晨祷时说 “上帝会保佑我们”，小胖总喜欢偷藏他的压缩饼干，还有那个总爱梳两条麻花辫的女孩林溪，说长大要做蓝星联盟的宇航员……
这些记忆像碎玻璃一样扎在心里，疼得他喘不过气。
穿过三号通道后，眼前出现了一个临时搭建的营地。几十顶银白色的帐篷排列整齐，每顶帐篷外都站着两名机甲兵。营地中央有一座巨大的能量塔，发出嗡嗡的低鸣，塔身周围的冰层正在缓慢融化，露出下面发黑的土壤。
姜阙被带进其中一顶帐篷。帐篷里空荡荡的，只有一张金属桌和两把椅子，墙壁上镶嵌着一块显示屏，此刻正闪烁着雪花点。押解他的机甲兵解开他的手铐，粗暴地将他按在椅子上，然后转身离开，帐篷的门帘在他们身后落下，隔绝了外面的光线。
“坐吧。” 一个声音从帐篷阴影里传来。
姜阙抬起头，才发现那里还坐着一个人。那人穿着深蓝色的制服，没有戴头盔，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左眉骨处有一道明显的疤痕，从眼角一直延伸到发际线。他的制服领口别着一枚银色的徽章，上面刻着 “蓝星联盟・第七特遣队” 的字样。
“我是赵峰，第七特遣队的队长。” 男人开口，声音比机甲通讯器里的要温和些，“你可以叫我赵队。”
姜阙没有说话，只是警惕地看着他。
赵峰从桌子底下拿出一个保温杯，倒出一杯热气腾腾的液体递过来：“喝点吧，热可可。在这种鬼天气里，这东西比什么都管用。”
姜阙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温热的杯子烫得他手指发麻，但这种暖意却让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些。他小口啜饮着，甜腻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久违的舒适感。
“知道为什么抓你吗？” 赵峰问道。
姜阙摇摇头。
“仓库里的能量爆发，整个锈铁区都监测到了。” 赵峰盯着他的眼睛，“那种能量特征很奇特，不是蚀兽的，也不是我们已知的任何一种武器。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姜阙想起手掌上的金属薄膜，想起电子表上的文字，心脏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动。他不知道这些人是否值得信任，更不知道暴露裂星武装会带来什么后果。
“我……” 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赵峰似乎看穿了他的顾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型终端，放在桌子上。屏幕亮起，显示出一段监控录像 —— 正是刚才仓库里的画面，姜阙与蚀兽搏斗的场景清晰可见，包括他手掌接触蚀兽后对方迅速崩解的过程。
“我们都看到了。” 赵峰的语气很平静，“你身上有秘密，姜阙。但现在不是隐瞒的时候，整个蓝星都快完蛋了，任何一点希望都不能放过。”
姜阙的手指紧紧攥着保温杯，杯壁的温度让他稍微冷静了些。他看着赵峰脸上的疤痕，突然问道：“你知道第七孤儿院吗？在锈铁区的七层，三天前塌了。”
赵峰的眼神黯淡了一下：“知道。我们去搜救过，但只找到了…… 一些遗体。”
“嬷嬷死了。” 姜阙的声音有些发颤，“还有小胖，林溪…… 他们都死了。”
帐篷里陷入沉默。外面传来机甲兵巡逻的脚步声，以及能量塔持续不断的低鸣。
“黑域降临后，这样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 赵峰叹了口气，“蓝星联盟的军队在最初的七十二小时里损失了百分之九十，现在能维持运作的只有七个特遣队，我们第七队负责锈铁区的清理和搜救。”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严肃起来：“但这远远不够。蚀兽正在啃食蓝星的磁场，最多再过一个月，整个行星的引力场就会崩溃，到时候所有人都得完蛋。”
姜阙的心沉了下去。他虽然不懂什么引力场，但 “完蛋” 两个字的意思还是明白的。
“你刚才展现出的能力，可能是对抗蚀兽的关键。” 赵峰的目光落在他的右手上，“那种能让能量归零的能力，我们称之为‘零度共鸣’。在黑域降临前，联盟一直在寻找拥有这种天赋的人。”
“零度共鸣？” 姜阙愣住了。
“对，一种极其罕见的基因变异。” 赵峰点点头，“拥有这种能力的人可以中和任何形式的能量，包括蚀兽赖以生存的磁场能量。但在此之前，我们只在理论上证实过这种基因的存在，你是第一个被发现的活体案例。”
姜阙想起自己从小就和别人不一样。孤儿院的电灯泡只要他靠近就会熄灭，体检时的能量扫描仪总会在他面前失灵，甚至连电池都会在他口袋里迅速耗尽。那时他以为是自己运气不好，现在才明白，原来这一切都是因为所谓的 “零度共鸣”。
“所以你们抓我，是想利用我？” 姜阙的声音有些发冷。
“是合作。” 赵峰纠正道，“我们需要你的能力来研究对抗蚀兽的方法，而你需要我们的保护和资源。在这个鬼地方，一个人是活不了多久的，尤其是像你这样特殊的人。”
他的话戳中了姜阙的软肋。这七天来的挣扎求生让他深刻体会到，在黑域笼罩的蓝星上，个体的力量是多么渺小。如果真的能借助蓝星联盟的力量活下去，或许……
“我还有一个条件。” 姜阙抬起头，迎上赵峰的目光，“我要知道第七孤儿院所有人的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赵峰沉默了几秒钟，点了点头：“可以。但我需要你立刻跟我去总部，那里有更先进的设备，可以帮你更好地掌控自己的能力。”
姜阙深吸一口气，将杯里剩下的热可可一饮而尽。温热的液体流进胃里，仿佛给了他一丝勇气。
“好，我跟你们走。”
赵峰站起身，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表情：“明智的选择。我们一小时后出发，去上层区的临时基地。”
他转身向帐篷外走去，走到门口时突然停下，回头说道：“对了，你的电子表很不错，军用级的抗干扰芯片，居然能在黑域里启动特殊程序。”
姜阙猛地看向自己的手腕，那只早已熄灭的电子表此刻正静静地躺在手腕上，表面的冰霜已经融化，露出下面细密的裂纹。他刚才居然没注意到，赵峰什么时候知道电子表的事？
“你……”
“那不是普通的电子表。” 赵峰的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笑容，“那是‘裂星计划’的启动钥匙，三十年前就该激活了。”
裂星计划？
姜阙还没来得及追问，赵峰已经走出了帐篷。帐篷的门帘落下，将他重新笼罩在黑暗中。他低头看着手腕上的电子表，突然发现屏幕边缘似乎有微弱的光芒在闪烁，像是某种沉睡的东西正在苏醒。
一小时后，姜阙跟着赵峰登上了一辆装甲车。车窗外，锈铁区的废墟在探照灯下缓缓后退，那些冻在冰层里的尸体像沉默的观众，目送着他们离开。
装甲车驶过一段布满碎石的道路后，开始向上爬升。姜阙知道，他们正在前往上层区 —— 那是锈铁区居民眼中的天堂，拥有更完善的设施和更充足的物资。但现在，他不知道那里等待着自己的会是什么。
“抓紧了，前面是断层带。” 赵峰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装甲车突然剧烈颠簸起来，像是在翻越一座陡峭的山坡。姜阙紧紧抓住座椅的扶手，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快被颠出来了。他透过车窗向外望去，发现他们正在穿越一条巨大的裂缝，裂缝下方是深不见底的黑暗，隐约能看到一些发光的东西在蠕动 —— 那是蚀兽，数量多得像蚁群。
“那是三号断层，三天前地壳变动形成的。” 赵峰解释道，“下面至少有上千只蚀兽，我们的机甲小队已经在这里损失了三分之一的人手。”
姜阙倒吸一口凉气。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之前在仓库里遇到的那两只蚀兽，不过是冰山一角。
装甲车终于驶过断层带，速度慢了下来。姜阙看到前方出现了一片灯火 —— 那是上层区的临时基地。与锈铁区的破败不同，这里的建筑虽然也有损坏，但大部分保持完整，能量塔的光芒照亮了半边天空，甚至能看到几架小型飞行器在基地上空巡逻。
“我们到了。” 赵峰说道。
装甲车驶入基地大门，在一座巨大的灰色建筑前停下。姜阙跟着赵峰下车，立刻感觉到一股暖流包裹了全身 —— 这里的温控系统居然还在正常运作。
“这是以前的行星防御中心，现在是我们第七特遣队的总部。” 赵峰指着那座灰色建筑说道，“里面有你需要的一切，食物、水、温暖的床，还有…… 关于裂星计划的答案。”
姜阙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裂星计划，裂星武装，零度引擎…… 这些词语像拼图一样在他脑海里盘旋，隐约指向一个巨大的秘密。
就在这时，基地上空突然响起刺耳的警报声。红色的警示灯开始闪烁，照亮了每个人惊慌的脸。
“怎么回事？” 姜阙问道。
赵峰脸色一变，立刻拿出通讯器：“发生什么事了？”
通讯器里传来一阵急促的声音：“队长，不好了！大量蚀兽突破了外围防线，正在向基地中心靠近！数量太多了，我们快顶不住了！”
赵峰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多少？”
“至少五千只！而且还在增加！”
姜阙顺着赵峰的目光望向基地入口，只见黑暗中涌现出无数暗紫色的身影，像潮水般向这边涌来。它们的节肢敲击着地面，发出密密麻麻的咔嗒声，仿佛死神的鼓点。
极夜下的危机，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