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到了数九寒天,一家子总算闲下来了。童老三本是闲不住的人,想到大户人家做点零工,被张桂香拦下来了。接下来一连下了好几天大雪,屋外道路上都被厚厚的积雪覆盖,就是想出门蹓跶也不方便了,老三只好闲在家里烤火。
张桂香开始准备婴孩的小衣小裤和尿布,还给一家人做棉鞋。孩子们出门玩雪去了,张桂香纳着鞋底,和老三坐在柴火两边。温暖的火映得两人脸色通红。张桂香是个爱聊天的人,就和老三聊些镇上的事。
他们聊广安镇上的有钱人家,聊广安镇北面的广安庙,不知不觉聊到了镇子上的驻军。张桂香意识到快要触到禁区了,可心里实在想知道童老三的详情。当初胡大妈说合他们时,简单地讲了老三的事。她说老三的媳妇何小枝是老三父亲买来的,跟一个姓金的跑掉了。她还说,你别在他面前提这事,千万不能哪壶不开提哪壶。那时的张桂香根本不在意这件事。可如今就不同了,他们成了夫妻,她还有什么不能问呢?
张桂香的话拐了一个弯儿,她没有提驻军了,而是问,你家的房子还能住吗?
老三说,本来就不是我家的房子,是隔壁王老租给我们住的。
原来老三父亲是外乡的货郎,从外地来到这个大镇上,喜欢这里的山青水秀,就想结束漂泊的生活,定居在这里。他回老家接来妻儿,女儿因家贫已送给别人做童养媳。他们准备攒些钱盖一所房子,以后再给老三娶个媳妇,世世代代就住在这里。没想到等攒够了钱,老三的娘得了一种怪病,人称“饿痨”。这种病的症状是病人食量大,吃饱喝足之后不久又饿得很,渴得慌,人却非常消瘦。老三娘每顿要吃三大碗,每晚要喝两大罐水,身体却一天天瘦下去。求医问药也不见好转。眼见得盖房子的钱也让她吃没了,她就招呼丈夫一定要给儿子娶个媳妇,然后趁家人不备,将自己挂在了房梁上。父子俩含泪安葬了老三娘。王老可怜他们,就继续租房给他们住。后来老三就在出租屋里娶了何小枝。
何小枝母子是逃难来的,老家被日本鬼子占领,房子被鬼子烧掉了。两人来时不多久,母亲病故,临死前将女儿托付给同是外乡人的童老三父亲。何小枝时年17岁,懵懵懂懂中与老实巴交的童老三成了亲。
广安镇是个狭长的镇子,四面环山,一面傍河,镇子便是依河而建。所以这里虽是偏僻山区,相对封闭,却是生活方便之所。饮水砍柴近在咫尺。童老三家住处临街,街后就是大河。这里的人们物质上虽不富裕,却是比较爱干净,实在得益于这条大河。
7月暑热,何小枝便经常来河边洗头发。夏季炎热,她头发又乌黑浓密,长至腰际,比常人总要多出些汗。松开发髻后,脸盆里又放不下,在家里洗实在不方便。于是夏日里便早早捶碎桐子,用布包好,去河边一块大石头旁边洗头。这里洗衣服位置有点高,不太方便,因此人们很少来,于是就成了何小枝洗头的快乐所在了。
有一天,她洗好头,仰躺在大石头上,让头发从后脑悬垂在水面上,随着水波飘动,看着蓝天白云,沐浴着清晨的阳光,真是惬意极了。
也不知道躺了多久,睁眼一看,发现眼前有个帅气的军官正蹲在旁边看着自己,她心一慌,立即起身,不料头发太重,一时间竟没能起身,军官向她伸过手来,她犹豫了。
那军官笑着说,你不要我拉,是还要躺着吗?
何小枝想想更窘,就牵手就力起来了。
后来,两人便常常在河边遇到。从偶遇洗头到常遇聊天的详情,人们就不得而知了。一个傍晚,起早外出做活的童老三回家后,没有看到何小枝,只发现一个字条,他请人念出来,便知道妻子是跟人走了。日子一久,就知道是跟谁走的了。
童老三的眼睛湿湿的,出神地盯着柴火。张桂香此刻心里充满了爱怜,她放下鞋底,将竹椅子挪到老三身边,老三伸出手扶了她一下笨拙的身子,张桂香就握住他的手坐下来。她说,他三叔,只要你肯呆在这个家,这辈子我就是你的媳妇,秀迅秀珍就是你的儿子丫头!肚子里的就管你叫爸!我还能给你再生一个!
老三抽出手,双手捂住脸,泪水流过手掌,滴落在柴火里,发出轻轻的“扑哧”声。
张桂香真想将他拥入怀里,她多想和他肌肤相亲啊。自从他爸走后,她有再多的难处也只得硬扛着。作为一个女人,她有着寻求依赖的本能,她想靠在这个男人的肩旁,抚弄着他短短的头发,徐徐地说着闲话儿。可是直到如今,童老三连自己的手都没主动地碰过。
张桂香觉得有些委屈,自己长得并不难看啊。可他是为什么?是因为他爸刚走才几个月吗?还是因为念念不忘何小枝?
她不禁有些生气,暗下决心,我一定要将他的心拉过来,我一定要让他睡到我的床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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