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无处可逃

   

无处可逃(短篇小说)


夕阳还没有完全落下的时候,董小栋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来,光着脚,穿过堂屋,到父亲的房间里瞧了一下,没人。肚子有点饿了,咕咕地叫。他拿起那只电饭煲的内胆,舀一碗米,淘好,把煤炉子扯开,放在上面煨饭。

他睡了一整天了。不是肚子吵得厉害是决计不起来的。他头也没梳,脸也没洗。他没有心思做这些。唉!他心事重重地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在后门的门槛上。

又红又圆的夕阳正挂在篱笆西南角的那棵矮矮的柳树上。他无奈地扫了那一轮红日一眼,然后对着满是野草的菜园发起呆来。

从前,这菜园可不是只生野草的。那时妈妈把它侍弄得像模像样的,种上了各种各样的蔬菜,煞是好看。像这样春末的时候,菜园里靠南的一畦地的黄瓜架上,一定爬满了瓜蔓,这里那里开满了朵朵带着笑靥的小黄花,这里那里跟人捉迷藏似的藏着一条一条大的小的黄瓜。

那时候,董小栋最喜欢跟妈妈到菜园里玩儿。妈妈整理菜园的时候,他喜欢跟着妈妈,他坐在田沟沟里的小板凳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妈妈整地或栽菜苗,不时好奇地问妈妈这是什么那是什么。妈妈呢,总是愉快地回答他的问题。他总是趁妈妈哼着欢快的歌子的时候一不留神就光着小脚丫蹦到了妈妈面前。一次,妈妈正在锄草,他呢,刚好蹦到锄头跟前,尽管他毫发未损,妈妈还是把他的两只小脚丫捧在手心里看了又看,用嘴轻轻地吹了又吹。

那种甜甜的,痒酥酥的感觉到现在他还记忆犹新。这种感觉有点舒服又有点让他不舒服。他坐在门槛上姿势不觉换了一下,先是左边身子靠在门框上,现在是右边身子靠在门框上。

他想起妈妈种的挨着黄瓜架的挂着青的红的辣椒,然后是紫色的椭圆的茄子,然后是红红的西红柿。黄瓜架两边是豇豆架,有长长的豇豆,其间还有扁扁的四季豆。菜园最北边,妈妈最喜欢种上甘蔗。到这个季节,甘蔗长得老高了,风一吹,甘蔗的叶子会随风轻舞,发出簌簌的响声。

可是,现在——

妈妈侍弄的美丽的菜园与妈妈一道永远只存在于他的记忆中了。

十年了。十年的时间,时光老人手中的魔法还有什么不能改变啊!

瞧那篱笆上枯了又绿,绿了又枯的藤蔓,瞧那园中杂生的小树,满园的野草!

“董小栋!“一声脆响让董小栋吃了一惊,扭头一看,竟然是林老师!

他扭身起来,垂着头,左手抚弄着右手。

“想什么入神,饭都煮糊了也不晓得?”林老师一边弯腰关好炉子,一边轻声问董小栋。

这一问,让董小栋越发不敢抬头了。林老师轻轻的一问让他心里暖暖的又酸酸的,眼眶里竟有湿湿的东西想要冒出来。他快速用手背拭了下眼角,余下的泪生生地叫它倒了回去。

林老师直起腰,环视了一下董小栋的家。他的厨房居然设在堂屋里!没有一张像样的桌,油盐酱醋等就放在一块很旧的木板上。这块木板上还放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筲箕,脸盆,锅,锅铲,油瓶,刀,砧板等。木板放在两条高板凳上。木板旁边是煤炉,煤炉旁边有一只大的木水桶和一只小的红色的塑料水桶。看它们的外表就知道有些年头了。大的水桶里盛了浅半桶水,小的塑料桶里装着几只碗,几双筷子。最上面的那只碗颜色乌不溜秋的,缺了三个口子。几双筷子也乌不溜秋的,似乎用了几十年一样。

董小栋想给老师端一把凳子坐。无奈,没十分干净像样的。只有几只三只脚的,靠着墙静默着。总不能叫老师坐门槛上吧,董小栋飞快到隔壁借了一把椅子,挺难为情地说:“老师,您坐。”

林老师没坐。她来到门外,把自行车篓子里的一大袋桃子取下来,递到董小栋手里:“给你的,等会吃吧。”

董小栋十分意外:“老师,您,您不批评我么?”

“老师只想晓得你为啥不去学校,可以跟老师说么?”

林老师温暖的话语令董小栋情绪有些激动,眼眶里的泪再也止不住如线般落下来。好一会后,董小栋擤了擤鼻涕,抽噎着说:“我爸……我爸……他不要我了!”

林老师从董小栋家出来时,心里才稍稍宽慰了些。幸好今晚是个月圆之夜,否则这高低不平的路可不敢担保一路平安。

五月的晚风轻轻地拂在她身上,忽高忽低的路让她提心吊胆,解开了夹衣,依然有一丝燥热。圆圆的月儿一定是遇到了一些云翳,她看不见一块大大的突出的石块,前车轮一抖,她条件反射地从车上跳了下来。

林老师索性停了车,脱下身上那件深蓝色的夹衣,把它叠了夹在后车座上。她推着车,高一脚低一脚地向前走着,一面想着自己的心思。

还记得七年级的时候,董小栋恰好分在她的班上。董小栋个子不高,也算不上矮,身体有点偏瘦,油黑的瘦脸上嵌着双机灵有神的眼睛。一头微黄的头发有点自然卷曲,显得有点儿杂。他的眼睛里总是满盛着笑意,仿佛从来不曾有过烦心的事儿。对老师格外礼貌,别的学生称老师“你”啊“你”的,他却从不,总是“您”字上前。

他浑身都透着一股无法不让人喜欢的聪明劲。在班上又有号召力,因为他说话一条一款的,同学们都挺信服他。仅考察了三天,林老师就让董小栋担任了七(四)班的班长,直到现在。

林老师第一次接触董小栋的家事是在七年级第一个月的时候。教学走上了正轨,学校给每位班主任发了一叠学生花名册,要求把学生姓名、性别、出生年月、家庭住址以及父母亲姓名登记入册,一式三份。

这样的事情,班主任一般不用动手,尤其是八九年级的班主任。七年级其他班主任都叫苦不迭,孩子们太小,不大懂这些,再说,字也写得不太漂亮。林老师却不用担心这些。她把花名册拿到教室里,把董小栋叫到面前,稍稍讲了一下,问:“你能做好么?”董小栋左手拿着花名册,双腿有力地一靠,右手额上一举,作了个行军礼的姿势:“Yes,sir!保证完成任务!”他的调皮可爱把林老师和全班同学都逗笑了。

果然,下午上第一节课时,学生花名册一式三份就交到了林老师手中。林老师看着董小栋整齐有力略带行楷的圆珠笔字,益发认定董小栋是个可造之材了。

立在林老师身边,紧张兮兮的董小栋看见林老师露出了笑容,他也笑了。林老师随手翻阅了一下,发现董小栋把自己的名字写在最后一页。咦,怎么回事?他的母亲姓名一栏空着,后面备注里又没注明。并且不止董小栋一个!另外郭紫林、刘一波、方其东这几位同学的这栏也空着!这几个孩子刚好与董小栋一个村一个组!是忘了还是故意?还是……?

林老师委婉地问董小栋:“你们几个……你把你们几个的妈妈的名字忘了写么?”

刚才还笑容满面的董小栋立时沉下脸来,咬着嘴唇不肯吱声。

林老师问了两遍,董小栋才不情愿地说:“我没有妈,从来没有!”

林老师心想,这里面一定有什么曲折,不准备找他深究下去,于是笑着说:“没有没有,没有你妈,哪来你哟!”一边叫董小栋回教室去了。

后来,她找郭紫林、刘一波、方其东询问这个问题,回答居然与董小栋如出一辙。在林老师的耐心开导下,她才晓得,这四个孩子的母亲均外出了,且出去之后都没回来过。郭紫林的母亲偶尔打个把电话,从不寄一分钱;刘一波的母亲偶尔寄点钱回家;方其东的父亲没做啥事,父子俩全靠他母亲寄钱养活;董小栋的呢,不要说钱,连电话也没一个。将近十年的时间了,她们什么样子,他们已经记不清了,他们也不想记住她们,所以认做从没有她们一样。

这个问题曾困扰了林老师好长一段时间。她找他们一一谈了好几次心,好不容易才让他们说出了母亲的姓名。只有董小栋,林老师觉得他还是很爱自己的母亲的。

后来林老师去了一趟董小栋外婆的家,找他舅舅要了他妈妈的号码,还让他们母子通了一次话。这之后,董小栋更喜欢林老师了。

想到这里,林老师开心地笑了。但董小栋的家境依然让她揪心不已。他是住在怎样简陋的屋子里啊!趁董小栋吃着咸菜茄子下饭的当儿,林老师参观了董小栋父子的房间。董小栋的房间还算大,但只有一张单人床,床上的床单皱巴巴的,四只床脚上各绑着四根竹竿,大概是用来挂蚊帐的吧。薄薄的被子也没叠,被董小栋掀在床的里边。床很窄,房间愈发显得大。没有椅子,没有书桌,更别说装衣服的柜子了。

他父亲的房间与他的没什么两样。很简陋,只多了一张又旧又矮的课桌,课桌上放着一台旧旧的十四英寸的黑白电视机。没有衣柜,衣服都晾在房间里的一根竹竿上。

这是怎样贫穷的一个家啊!平素看董小栋活泼开心的样子,林老师万万没想到他居然生活在这样的家境里!

林老师决定到学校帮董小栋申请生活费的补贴。

董正春推开房门,脱下军绿色的帆布鞋,把它扔在了墙角,穿着两只脚都破了洞的袜子在房间里走了个来回,仿佛要寻什么似的。结果什么也没寻,一屁股坐在床沿上,把个破床压得痛苦地“吱呀”了几声。

他没开灯。那个破电视他也没心情看。他从口袋里掏出烟和打火机,一根接一根地抽起来。

他没料到这小兔崽子居然敢逃学!十年了,这十年的时间里,倘若没有这小兔崽子,他无法想象生活会是怎样!

十年以前,因为自己太年轻,不更事,喜欢胡搞,没把家庭和妻子当回事,结果妻子樊丽花永远地离开了这个家。

起初,他没觉得什么。因为他年轻啊,生得英俊潇洒,嘴巴又会哄女人,尽管家里一贫如洗,总有女人投怀送抱。

后来是董小栋改变了他,让他认识到作为一个父亲的责任,让他认识到自己多么对不住妻子,让他认识到游手好闲的可恶,勤劳的可贵。董正春觉得这辈子欠儿子的太多太多了。是他使他失去了母爱,失去了一个完整的家。他觉得自己的确太对不住儿子了。这十多年,父子俩相依为命,他现在唯一的希望全寄托在儿子身上。

董小栋也的确为他争气。从小学一年级起,一张一张的奖状领回家,进了中学又一样。儿子在学习上从没让他烦心过。

可他毕竟是个男人啊!这么多年的时间,妻子音信杳无,他还曾希望她能回心转意,可如今是不可能了。

自己已经四十出头了,瞧着镜子里的自己白发越来越多,面容越来越苍老,他突然很想给自己找个伴。一来让自己这颗不安分的心彻底安分下来,这辈子不留下什么遗憾;二来也给儿子家的温暖,弥补因自己的过失而造成的缺憾。这段时间恰好有个丧了夫的女人瞧中了自己,女人家境还可以,又不嫌弃这呀那的,他就很想把女人接到家里来。

昨晚,董小栋下晚自习后回到家里,他小心翼翼地找他谈了一下自己的想法。没想到董小栋板着脸,一言不发。

他明白他心里不乐意。他也不想操之过急,打算慢慢处理这件事。这小兔崽子,居然为了这个逃学了!

明天,明天决不让他逃学了!

“爸,你还不快起床去上班!”清晨,董正春还在梦中的时候,董小栋已站在他的床前。他摁亮灯,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揉眼睛,说:“那你……”

“我去上学。”董小栋趿着拖鞋,踢踢踏踏回房了。

早晨六点左右,董小栋已经站在教室门口了。六点多钟,天已大亮。教室门前的柳林中,早起的鸟儿欢快地鸣叫着,此起彼伏,把董小栋忧伤的心也叫得欢悦起来。他对着天空做了十来下深呼吸,他决定,从今天起,开心过好每一天,像这群欢快的鸟儿一样。

这一天,他却开心不起来。

上午上英语课的时候,英语老师点了他两次名,认为他上课没认真听讲。课后,英语老师还找他谈了心。午饭的时候,他没去吃。他一点也不想吃,就坐在学校最南边的一角围墙上。围墙外是一池荷花。他无心赏荷花,他什么也没想,只一个劲发呆,结果被学生会主席刘庆东连拉带扯送到了学校政教处,政教处主任狠狠地教训了他一顿。

刘一波、郭紫林、方其东几个非常理解董小栋的心情,因为他们也经历过这样的人生波折,他们也曾这般痛苦过。

“都是刘庆东这小子,要不是他,小栋你也不会被发现.”郭紫林气愤地说。

四个人中,数郭紫林个子做魁梧,才八年级,已一米八的个头了。

“老郭,要不你教训教训刘庆东这小子?”刘一波和方其东异口同声地问道。

“我看见他刚刚进了厕所,我们一起去吧!”郭紫林说着就拽了三个人走,这三个人身不由己,往厕所走去。

他们四个人一进厕所,就发现刘庆东蹲着拉大便,四个假装着也蹲了下来。不一会,刘庆东解完手,穿好裤子,正准备出厕所,郭紫林上前一把抓住刘庆东的后衣领,给他的后脑勺就是几下,一边打一边嘟囔:“叫你扯能,叫你扯能!”

刘庆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挨了几下,他问:“为什么打我?”郭紫林对着他的鼻子又是一拳,这拳打得刘庆东鼻孔里直冒鲜血。看见血,郭紫林傻了眼。董小栋扶着刘庆东,把他扶到水管边,帮他洗鼻子,郭紫林三个一溜烟跑了。

董小栋正在给刘庆东洗脸上的血污时,政教主任来了。是别的小男生叫来的。政教主任认定董小栋打击报复,情节恶劣,第二天召开了一个全校师生大会,还让他亮了相,在全校师生面前作检讨,作保证,学校政教处给他记了一次大过,还罚他打扫一周的厕所。

郭紫林始终也没勇气站出来,董小栋也不让他站出来,他十分感激。董小栋打扫厕所的一周里,郭紫林总会邀上刘一波、方其东拿了扫把、拖把,提了水主动来帮他。

这样的日子,这样的事情,怎么开心啊!

冬天不知什么时候说来就来了。仿佛昨天还在吃着中秋的月饼呢,今天咋就这么冷了呢?

下晚自习之后,林老师把董小栋叫到办公室,想用自己的方式关心他一下。

董小栋已经好久不接受与班主任之间的交流了。尽管现在的董小栋与从前的董小栋有了天壤之别,但林老师还是想尽己所能温暖他,打动他,挽救他。

现在,他的成绩已由年级前五十名下滑到年级的第一百五十名以后了。他经常不交作业,上课时常走神,甚至有老师报告说董小栋可能在谈恋爱了!

一个多么优秀的可造之才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了呢?林老师很痛心,也很无奈。

“报告!”

“请进!”

董小栋终于还是来了。

“天气越来越冷了,这是吕林穿不了的羽绒服,这是一双防雨棉鞋,拿着!”

吕林是林老师的儿子,与董小栋同岁,已经念高一了。董小栋瞧了瞧自己冻得发红的手,瞧了瞧自己身上这件又旧又短小的毛衣,接过了林老师用方便袋装着的羽绒服和棉鞋。

林老师是个好人啊,可自己究竟是怎么啦?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伤她的心呢?

第二天,当董小栋依然穿着那件又旧又短小的毛衣、嘴唇冻得发紫地出现在林老师视线中的时候,林老师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林老师看见他的脚上依旧穿着那双破了一个小洞的运动鞋。

林老师知道,这只桀骜不驯的小犊子啊!她怕是怎么也无法靠近了。

但她还是不想放弃。

星期天,她上了一趟街,在商店里选了两双适合男孩子戴的手套,深红色与灰色条纹相间,厚厚的,很温暖。

星期一,上午第一二节课都是语文,林老师准备今天上一篇古文——《送东阳马生序》,这篇课文先要读熟,再翻译,然后理解、背诵,完成得两三节课。

上课时,林老师提着一只黑色方便袋走进了教室,同学们非常好奇,你一言我一语地问:这里面装的什么呀?好吃的东西吗?……林老师将右手食指掩住嘴唇,轻轻地“嘘”了一声,仿佛生怕别班的同学、老师偷听了去似的,轻轻地说:“神秘礼物哦!”

听说又有神秘礼物,同学们快速齐齐坐好,一本正经地挺胸抬头,望向黑板。六十个学生做这一系列动作仿佛有人指挥似的,把林老师逗得笑了起来。

这两节课,林老师上得舒心极了,教学的效果出人意料的好。该读熟该理解背诵的目标都完成了。班上差不多三分之二的学生得到了她的神秘礼物。有的同学得到了一颗幸运星,幸运星展开,纸条上另有一句或鼓励或赞扬的话。有的同学得到的是林老师亲手裁好、装订好的草稿本。有的女生得到的是一枚小小的精致的发夹,有的男生得到的是一只小小的乒乓球,等等。神秘礼物里居然有手套!这样的好运降临在肖开宏和董小栋的身上。每一份礼物都是林老师精心准备的,又恰好送到需要它的小主人手中!这一点令同学们十二万分地惊奇、佩服!没得到神秘礼物的同学也异常开心,因为他们不仅学懂了这篇课文,分享了得到神秘礼物的同学的快乐,而且他们从林老师微笑的脸上读到了温暖的鼓励的眼神。

晚上八点多钟,呼啸的北风仍没有要停的意思。董小栋戴着林老师送的神秘礼物——手套,尽管风直往这又短又小的毛线孔里钻,他的心里却是暖和的。

当林老师提着黑色的塑料袋走上讲台的那一刻,他就知道,林老师一定又会送什么给他!是啊,林老师借这种方式送给他的太多太多了,大的小的笔记本,裁得整整齐齐、装订好的草稿纸,钢笔,水芯笔,文言文译注,等等等等。还有这学期为他申请的生活补贴。太多太多了!“噹!”自行车碰到了一个小坑,叮当响了一下。哦,还有这虽有点旧却特好骑的自行车!

多得让董小栋很温暖。

多得让董小栋很沉重。

尤其进入八年级之后,他主动辞去了班干部的职务,成绩一路挂着红灯,几乎每周被学校政教处找去教训一次。唉,他觉得自己真的不值得林老师这么关心他。

关心像肖开宏那样的学生还差不多。肖开宏自幼母亲就去世了,没几年他父亲到武当山出了家,他完全靠年迈的爷爷捡拾破烂废纸度日。而且肖开宏的成绩特优秀,总在班上前三,年级前五十名。他刻苦勤奋,堪称同学们学习的榜样,更是老师们心目中的优等生。

董小栋看见同学们积极地举手回答问题的时候,他其实不太想举手,但他又不想让林老师太过于失望,于是,他举起了手,仅举了一次。林老师就在参差不齐的手丛中发现了他的举得并不高的手。

林老师一直在找我的手吧!董小栋这么想。

他用左脚蹬了两下,骑车向家奔去。

到家的时候,董小栋浑身上下都是暖和的了。背上还有麻丝丝汗的感觉。

替他开门的是他爸爸。董小栋开心地叫了声“爸”,把车往墙边一放,就往自己房里钻。

“小栋,爸给你介绍个人。”董正春拉了一下董小栋的胳膊肘。

“谁呀?”董小栋跟着爸爸进了他的房间。

“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叫芳姨。”

“芳姨。”董小栋的声音低得只有自己听得见。

“从今往后我们就是一家人啦,太客气了不好。”女人连忙起身把椅子推到董小栋的脚跟前,“来,来,坐!“

董小栋没坐,看了爸爸一眼,说:“我累了,要睡了。”

董正春觉得儿子的眼神让他有些心乱。把这件事告诉董小栋,前前后后加起来,已经有六七个月的时间了。他觉得儿子应该可以理解他,接纳贺芳了。郭紫林、刘一波、方其东的父亲不都这样了么?没跟自己的老婆正式离婚,也不跟自己身边的女人正式结婚。

再说,自己跟董小栋的母亲已经完全不可能了,不趁四十多岁找个伴,老了谁还能瞧得上自己呢?

董正春跟着儿子想到他房间里好好谈一谈,哪知董小栋根本不给他机会,自己一进房门就“砰”地一声把门关上了。

他垂头丧气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女人迎上来,怯怯地说:“董小栋很讨厌我吧?”

“不是的,习惯了就好了。”董正春宽慰女人道。

会习惯吗?董正春心里一点谱都没有。他不明白别人的儿子能接受,自己的儿子干嘛就不能接受。唉!他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很头疼吗?”女人赶紧问。

董正春摇了摇头,习惯性地把手伸进口袋里去掏烟,却搜了个空,他才恍然记起和女人的这项约定——从此不吸烟。他一头倒在床上,一把扯过被头蒙住自己的脸。女人连忙帮他脱掉鞋袜,躺在他的身边。

林老师正准备吃晚饭的时候,电话响了。

“喂,你好!请问找谁?”

“林老师,就找您。我是董小栋的爸爸。”

二十分钟左右,董小栋的爸爸就骑着摩托车,车后还载个又矮又胖的女人来了,她刚好吃完晚饭,收拾好碗筷。

“我的小栋在学校里吗?”一见面董正春就焦急地问。

“在呀,刚才电话里不告诉你了吗?”林老师感觉焦急里必有什么缘故,“出什么事了吗?”

董小栋的爸爸一五一十地说起来,女人不时在一旁补充。

原来,这又矮又胖的女人就是董小栋的爸爸替自己找的女伴,自从几天前他看见这个芳姨后就没回过家了。

“已经整整三天了啊,林老师!这已经一家人还有什么话不好说呢?”女人的着急之情溢于言表。

整整三天!这个数字着实把林老师吓了一跳。三个晚上他会到哪去呢?他能够到哪去呢?去同学家?网吧?……她觉得自己真的很不够称职,学生内心如此巨大的波澜她这个班主任居然丝毫没有察觉!她还以为董小栋戴着她送的手套过得还算开心呢!

董正春央求林老师把董小栋叫出来,他要把他带回家。林老师只好把正上晚自习的董小栋叫出来。董小栋一见是他爸,扭头就走。林老师劝了半天,董小栋才走到他爸爸跟前说:“你们先回去吧,我上了晚自习就回来。”

董正春只好无奈地骑着摩托车与女人一道走了。

董小栋却没有要进教室的意思。他知道老师还有话问他,就自己开口了:“林老师,看见那个女的了吗?那就是我爸给我找的后妈!这女的给我爸买了手机、摩托车,我爸一定高兴死了!可我妈怎么办呢?假如她回来的话,怎么办?我想不通!您别问我在哪过夜,我现在不想告诉您。我去上晚自习了。”

董小栋走了好一会了,林老师还在错愕之中。

晚自习后,董小栋根本就没回家。他也根本不想回那个已经没有了父爱的家。

他推着自行车,走了一小段路,他知道林萍在前面的路灯下等他。

果然,他刚一走到路灯下,林萍就从暗处蹦到了他跟前。他骑车驮着她一路有说有笑地走了。董小栋几天前都还不了解林萍,虽然在一个班上,他和这个少言寡语的女孩没说过几句话。

那天晚上,那个他再也不想回家的晚上,晚自习后,他推着自行车,默默地向前走着。他没往家的方向,他根本没想到哪去。

“董小栋!”不知走到了哪里,居然还有人叫他,他回过神来才发现路的左边有一女孩,定睛一看,是班上的林萍。

“是你。”董小栋的语气很冷漠。

“你怎么有车不骑?一路想什么心事呢?”

“我不想回家。”

“那,那你到哪去呢?”林萍关心地问。

“没想。”

“要不,你到我家去?”林萍怕他拒绝,补充说,“我家就我一个人。”

董小栋颇犹豫了一会,答应了。

林萍一下子开心起来,话匣子也打开了。原来她父母一直在外打工,打着打着,夫妻俩都重新有了相好的,离婚了。现在偌大的房子里就她一个人,爷爷奶奶住在他们自己的家里,偶尔过来看她一下。

看林萍这么真诚,将她的秘密毫不保留地告诉了自己,他也简单地说了自己当下的处境。

大致相同的境遇让林萍唏嘘不已。“难怪你跟以前判若两人呢!”林萍大发感慨。

三天和林萍的相处,让董小栋的心境好了许多。

林萍,比董小栋小一岁,圆圆的脸蛋,皮肤白白的,个子一米五五左右,不胖也不瘦。

三天的相处,董小栋觉得自己心里有了一点点微妙的变化。他忽然发现林萍长得很完美:那白里透红的脸蛋,那长长的近乎垂至腰际的发辫,那深邃的明眸……天哪,这该不是恋爱的感觉吧?!

林萍坐在后车座上的时候,他好希望她能用手揽住自己的腰,就像总怕摔下去的女孩子那样。一路上,他都这样想,林萍却没这样做。

到了林萍的家,林萍像只欢快的鸟儿,一下子就蹦了下来。她用钥匙打开了门,进了门,董小栋跟着把车子推了进去。林萍正打算用手摁亮电灯时,董小栋用手止住了她。他的手碰到她的手了!霎时有一种触电的舒服的感觉迅速蔓延他全身!他粗鲁地一把将林萍扳向自己,用力地抱住了她。他感觉到了林萍的身子在发抖,自己的身子也抖得厉害。天哪,不行,不行!董小栋突然很害怕自己把她抱得太紧会害了她,他松开了,轻轻地握了握她的手。

他把灯摁亮了。

他发现林萍的眼里有泪。

“你……我……”董小栋有点语无伦次,他不知说什么好。

林萍不等他说什么就进了自己的房间,狠狠地把门关上了。

董小栋觉得一切都完了。从现在开始,林萍一定会将他当作一个无耻的小人来看了!他抱着头蹲了下来,他突然想大声地哭喊。他没大声哭喊,只一个劲捶打自己的头。

他责怪自己太投入了,以至于有人开门进来也没发觉。

“你……你……你是哪个?!”突然一个粗粗的冷冷的声音从天而降。

董小栋抬头一看,是一位满脸涨得通红的五六十岁的老人。

“快说,你是哪个?怎么在林萍家里?”

“我……我……”

“你这个贼小子!想占我孙女的便宜吧?我打死你!”老人怒气冲冲,边说边抡起门边的一根扁担照着董小栋的腿、屁股就是几下。

“爷爷!爷爷!”林萍从房间里冲出来,去抢爷爷手中的扁担。她爷爷不用她抢,把扁担狠狠地扔在地上。

“他是我的同学,他没地方去了……”林萍怯怯地向气得脸发黑的爷爷解释。

“没地方去了?死爹死妈了?死爹死妈了有政府管,要你这个死女伢子管?!”不等林萍说完,老人就是一顿抢白。

“滚!快滚!”

林萍爷爷的几扁担下手很重,把董小栋的腿打得一瘸一拐的了。他不好骑自行车了。他推着车子,心境凄凉地回到了家里。

到家的时候,已经十二点了。董正春还没睡,他坚信董小栋今晚会回家的。

见儿子走路一瘸一拐,便关心地问:“怎么了?骑车摔的吗?”他热心地帮他把车子推到屋里,很想父子俩谈一谈。但董小栋一直不吭声,他一声不响地回到了自己房里,关上了房门。

董正春感到事情比自己想像的严重多了。这么下去会出问题。他的心情无比沉重,额头上的“川”字更深了。他双手抱在胸前,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女人一骨碌从被子里爬出来,生气地说:“免得你们父子成仇人,还是我走吧!”话未说完已从床上溜到了地上。董正春慌了神,一把将女人按坐在床沿上。

“相信我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董正春说这话的时候,有了百分之五十的把握。

他决定明天请个假。其实自己也不过是丰楚化工厂的一名临时工而已,他一直怕失去这份工作,在厂里勤勤恳恳,获得了较好的口碑。为了儿子,为了自己想要抓住的幸福,哪怕失去这份工作也值。

他用好言好语劝慰了女人几句,女人露出笑容,上床睡了。

北风呼呼地刮了一整个晚上,早晨五点多钟了也还没停下的迹象。后面窗上钉的塑料膜被风掀起来又按下去,仿佛有人故意这么做,声音大得吓人。

董小栋一直无法入睡,倒不是因为风掀塑料膜的吓人声。他想了很多很多,越想越睡不着。快六点钟的时候,他起床了,他边开窗边想,风刮得那么响,下点雪该多好啊。

果然下雪了!

窗前一棵杉树的叶子都变白了,连窗台上都覆了厚厚的一层。他用右手轻轻地拍了拍窗台上的雪,留下了两个手掌印。

听见董小栋起床开窗的声音,董正春连忙爬起来,他走到董小栋的房门前,轻轻地敲了敲:“小栋,今天爸送你去学校?”

“不用,下雪了。”

“我跟你向老师请假,干脆别去?”

董小栋没回答他的这个问题,只见他把房门打开,早已穿戴好了。董正春明白他这是要洗漱了去上学。

他看着儿子洗漱完了,说:“别不理爸,好吗?今天晚上爸等你,我们好好谈谈?”

董小栋冷冷地说:“还有什么好谈的?”

这话让董正春打了一个寒噤,看着儿子一瘸一拐的,在雪地上渐行渐远,他连先前百分之五十的自信也没了。

雪在下早自习之前停止了。

下了雪的校园格外美丽,也格外热闹。有的孩子连早餐也不吃,在操场上和同学们打雪仗、堆雪人,玩得开心极了。校园里这里那里都是“咯吱”“咯吱”的脚步声和欢快的嬉闹声。

林老师吃过早餐就来到教室里。教室里才两个人,一个董小栋,一个林萍。他们坐在各自的位置上,林萍望着窗外疯玩的同学们发呆,董小栋则伏在课桌上。

“董小栋,怎么了?生病了吗?”

“没,没有。”董小栋抬起头,坐直了身子,装出很精神的样子。林老师上前用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没事。怎么一副憔悴极了的样子?林老师心里琢磨不透,但她没问董小栋。

“老师,我可以借您的手机用一下吗?”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林老师说着就把手机掏出来递给了董小栋,董小栋拿着手机走出了教室。林老师发现他今天穿的是她送的羽绒服,棉鞋也穿上了。他终于肯穿了,她心里有了些欣慰。

“老师,我想和您照张合影,用您的手机,行吗?”董小栋还手机的时候,林老师发现董小栋的脸比刚才更苍白了些。但他的这个建议让她很兴奋,她拍着手,像个天真的孩子似的:“好啊,好啊,我们就请林萍帮忙照吧!”

林萍装着很高兴地样子跟他们走到了校园里的一丛文竹边。她举起手机拍的时候,发现董小栋的眼睛里满是泪水。林老师看照片的时候也觉察到了这点。“怎么,小栋,跟老师照张相就激动成这样了?”董小栋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走了。

中午,董小栋没在教室里。下午上第一节课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课桌里有一包伤湿止痛膏,他不知是林老师还是林萍放的。

一整天上课,董小栋都很守纪的样子,不时地动笔写着什么。有几位科任老师当着林老师的面表扬了董小栋,林老师却觉得有点突然,不过,她但愿董小栋又变回来了。

十一

还是在那盏路灯下,董小栋发现林萍在等他。等董小栋走到跟前的时候,林萍不再停在原地。雪还没完全被别人踩融化,寂静的晚上,脚下“咯吱”“咯吱”的声音特别清脆。

他们俩谁也不说话,只不紧不慢地向前走着。快分手的路口,林萍轻声问董小栋:“用膏药了么?”董小栋摇了摇头。

“那,我走了。”林萍说着就要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别,别……我……我可以抱抱你吗?”

林萍站在原地,董小栋走上前,抱住她,在她的额头和唇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董小栋递给林萍一张小卡片,叮嘱她:“到家了再看!”

林萍觉得董小栋今天与昨天完全不一样了。他抱着她的时候,甚至吻着她的时候都是冰冷的!这可是她的初吻啊!感觉怎么怪怪的?

一到家,她就开灯看董小栋给她的小卡片,她只看到了三个让她心惊肉跳的字:“永——别——了!!!”

这三个字让她的眼泪夺眶而出,难怪刚才冷冷的,怪怪的呢,原来是不想和我好,不好就不好,谁怕呀!

林萍扑在床上呜呜地哭了好一会。她哭自己美好却短暂的爱情,她哭自己不被父母关心的命运……

哭着哭着,她觉得有点不对劲,董小栋一整天都不对劲!他该不是……?她不敢想,但又不得不想。她想起他一整天一声不吭地坐在位上,一直想着什么,一直写着什么;她想起他和林老师照相时满眼眶的泪。她越想越害怕。她翻身下床,拿起了茶几上的电话。

林老师刚好脱衣上床,准备睡觉,就接到了林萍的电话。林萍在电话那头不停地哭泣着,听了半天,她才听到关键几个字:董小栋可能要自杀!

这个消息让林老师心里咯噔了一下。她联想到董小栋今天的种种表现,觉得真的有可能是这样。

她赶紧穿好衣服,给董小栋的爸爸打了一个电话。快十一点了,他居然还没到家,这让她的心无比担心。

她连忙叫醒丈夫,又一边联系董小栋的爸爸,和他商量该怎么办。她又打了电话给林萍,叫她在和董小栋分手的地方等她。

路已被冻住了,他们推出的摩托车也无法骑,气温低得让他们直打颤。他俩相互搀着,向和林萍约定的地方飞奔。

董小栋的爸爸带着他的女人也赶来了。他根本不相信董小栋会做这样的傻事。

“也许到网吧里去玩了呢!”女人在一旁帮腔。

“他都写‘永——别——了’,还可能会去网吧?!”林老师生气地说。

董小栋的爸爸同意去找,但他们都不知上哪找。林萍被他们问了四五遍,她只一个劲地哭,什么也说不上来。他们让她回去,她又死劲摇着头。

林老师把他们五人分成三路,董正春和他女人一路,林老师和林萍一路,林老师的丈夫一人一路。林老师是拉着林萍的手,在董小栋回家的路上仔细地找,大声地喊,没有。又到去林萍家的路上找,也没有。

林老师坚信自己一定会找到他。她不住地安慰自己,安慰林萍。可两个小时转眼过去了,她们没找到,另两路也没有。这下,董小栋的父亲也开始慌了起来。

十二

林老师突然想起上次家访时董小栋望着后面的荒园发呆,会不会在那儿?她一说,董小栋的父亲也说有可能,因为他五岁以前,妈妈整理菜园时常带上他。

一到董小栋的房子前,他们就看到了两行通往后园的脚印。

他果真在后园里!

只见他静静地躺在雪地上,身体左侧的雪都被血染成了红色。他已割腕自杀!血还在汩汩地流!

林老师扯下脖子上的薄围巾,把董小栋的伤口牢牢包扎好,叫丈夫背起他,向医院奔去。

董正春这时懵了。他不知道自己伤害儿子已到了这个地步!他不住地捶打着自己的胸口,一边祈祷上苍不要夺走他的儿子。

一到医院,医生们就把董小栋推进了急救室。

林萍抱着林老师,不住地哭泣着,因为冷,也因为害怕,她的身子不住地颤抖着。林老师抱着林萍,落下了无声的泪水。

董正春这时坐在医院走道的一把椅子上 ,他不再捶自己的胸,他也不说一个字,目光呆滞地看着地面。这件事让他仿佛苍老了几十岁。

第二天,因为头疼,林老师到办公室去得比较迟。当她把办公桌中间的屉子抽开时,发现了一双漂亮的手套,手套下面还压着一封信呢。

敬爱的林老师:您好!

这双手套漂亮吗?这是我为你买的!一直以来,您无微不至地关心着我,今天,我也要关心您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林老师,我今天借您的手机给我妈妈打了个电话,我哀求她回来,与我和爸爸生活在一起,没想到,她狠狠地斥责了我!

爸爸有了他心爱的女人,妈妈也不愿来关心我,我的美梦彻底破灭了!

这世上那么多幸福,没有一份是属于我的;这世上那么多快乐,没有一份是属于我的!

我要逃离这个星球,到属于我的星球上去。

永别了!愿来生能有幸做您的——儿子!

祝您快乐,幸福!

                                                                                                            学生:董小栋

林老师读着这封虽短小却沉重的信,眼泪又禁不住地流了下来。她仿佛又看到了那一地红红的雪,那一地让她揪心的红红的雪。

董小栋是救活了,他身上的伤口可以用药来医好,可他心上的伤口能用什么来医呢?

这世上还有太多太多的董小栋啊!

林老师觉得自己一个小小的老师的力量真的是太渺小太渺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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