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初四,我回家拜年,都要去拜望一下我的老师。我的恩人老师。
那年夏天,我考上了师专,可是我们全家却犯起了愁,那时候,父亲每个月才100元钱,根本无法负担我的学费。我们一家人陷入了困境中……
那天中午,我去镇上,在路上碰到了我的老师,老师停下车子问我,去干什么?我说去买东西。他又问我考得怎么样?我说考上了师专,可是不知道能不能去成。老师问为什么?我说家里没有那么多学费。没想到,老师立马说:“我给你拿1000元。一定要去上学!”那一刻我好像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想我何德何能,我的老师因何会对我如此慷慨呀!老师还说:“你回去跟你父亲商量一下,如果需要就来找我。”那一刻我眼含热泪,与老师挥手道别。
回到家,我把这件事跟父亲说了,父亲很是感动,跟我说,他和我老师是磕头的兄弟,只是不常联系。没想到,遇到困难,老师却想着他。要知道在当时的情况下,亲朋好友们都躲着不想借给我们钱,甚至去借都借不到,一个个黑虎着脸,生怕借钱,那情景真是让我刻骨铭心……当晚父亲就带我去了老师家。那个月夜,月朗星稀,我们坐在小板凳上,在院子里乘凉。那种情景,我哪里是在乘凉,我的心里感激感动惶恐不安,各种情绪五味杂陈。父亲和老师小声交谈着:“孩子回去跟我说了,真是太感动了!非常感谢你能够在我们最困难的时候帮我们一把呀!”我的老师爽朗一笑说:“没什么,没什么,孩子正需要用钱呢,我有些闲钱,比你们还宽裕一些,孩子有出息,上学不能耽误了。”然后,老师笑着对他的爱人说:“这是九哥,她的女儿是我的学生,考上了大学,学费不够,我给她拿1000。”显然,他在此之前,没有跟他的爱人说这事。他的爱人很温和,笑吟吟地说:“嗯,嗯,上学是大事,不能耽误。”我和父亲都连忙致谢。父亲问:“你现在挣到了多少?我还是老民办每个月才100元钱,真是难啊!”老师说:“我挣得比你多点,主要是她前两年养了些鸡,赶上了好价钱,还宽裕些。”谈到很晚,也始终没有谈到给钱的事情,我和父亲起身告辞,老师才赶紧让他的爱人去把钱给我们拿出来。我们再次道谢,才乘着夜色回家。回到家里,母亲也很感动,一直对我说,以后可不能忘了你的老师呀!我使劲点点头,其实,不用母亲说,我也记在心里了……
可是上了大学,我却不好意思去看望老师,只因我心底总有一种无形的压力,还不了老师的钱,没脸去见老师,所以,那几年我只去过一次去看望老师。还是老师在集市上碰到我父亲卖桃,那年月,人们的桃子还很少,不像现在家家有,老师对父亲说,把你们卖剩下的桃子给我们拿点也行啊。父亲就让我和弟弟给老师提了一袋桃子送去。当时,老师正在和自己的孙子玩儿,见我们去了很高兴,我觉得很不好意思,因为桃子着实是不太好,但老师却显得很高兴,连声说着谢谢……
再后来,我还是不愿意去见老师,我多么希望能够把老师的钱给还了呀,还不了老师的钱,我就总觉得抬不起头。其实,有时候真得是这样,给予也是一种压力,一种人情债,虽然是感动的债务……
毕业那年,我终于用自己工作第一个月的工资,还了老师的钱。那天,还是我和我父亲同去的。我们再次感谢了老师,谢谢他无私的帮助。可以说,老师对我有再造之恩,没有老师那1000元钱,说不定我那个大学就上不成了,也就不会有现在的我,所以,我决定每年要去看看老师。可是工作忙碌起来,很少有时间,甚至过年也很少去看望老师……但我心里一直记挂着他,一直把这件事放在心里。
年届不惑,我越发地思念我的恩师,每每夜里想起,就感激涕零,我真得决定要在他有生之年,多去看望,他有什么事情,我要尽心尽力去办。去年我去了老师那里,可老师却不在家,去了外地拜年,我和他的爱人,我的婶母坐了半天,交流中得知,婶子长年劳累,身体很不好,曾经做过两次大的手术,所幸现在恢复得还不错。
今年我再次去看望我的恩师,终于见到了他。见到我的刹那,他突然就叫出了我的名字,这让我心里一阵激动……他带我们进屋,屋里很温暖,他说他是刚家来,好像出去了,拉着我们的手说什么也不让我们走,我们说还要去看望一个亲戚,他才罢手,还说:“明年说什么也要吃了饭再走,这已经到中午了,不让吃饭,不像话呀。”我们说笑着打趣着走了出来,挥手告别……
外面天气晴朗,我的心却很难受……刺骨的寒风中,我看到我的老师,我的恩师,曾经是那样的年轻、魁梧、高大、精神矍铄,可而今却变得,秃顶、枯萎、戴个黑色鸭舌帽,眼睛深陷,身形佝偻,步履蹒跚……汽车缓缓行进,那个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