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当下的学校几乎没有教育的存在，只有训练和驯化。事实大致如此。造成这样一种局面，实属一种“共孽”——家庭、学校、社会都难辞其咎。
这种“共孽”不仅仅在于对学生生命的耗费——刷题、考试、比分数——更在于对真正的教育和真正的教师的“谋害”:不顾真相，掩盖事实，对学生的心灵胡乱涂抹，让教育流失；让教师陷在应试教育的泥淖中进行分数比拼，徒然耗费生命而不能把更好的东西教给学生。
就拿语文来说吧，现在的语文到底有多少真正的“教育含量”？
语文不仅仅是死记硬背，不仅仅是练习字词句，不仅仅是应对考试，更不是学习舔菊拍马、察言观色的，语文的核心在于思想智慧，在于批判地学习和继承人类一切的优秀文化遗产，在于让学生学会独立思考和独立判断，形成靠谱的“三观”，成为一个合格的公民，至少成为一个正常的人，而不是把孩子们培养成一个“巨婴”。
当下的语文，更多的是语文教学和语文训练，因为考试是一把悬剑，家长和语文教师大都怕孩子在语文比拼中成绩落后，于是，就鼓励刷题，强化训练，而刷题训练是一种简单易行的做法，教师完全可以放弃自己的教育责任，带着孩子们讲题做题，把好端端的文章碎尸万段，讲各个知识点，控制孩子读书，以应对考试。只要考试成绩好了，家长高兴，领导高兴，学生高兴，教师自身大致也高兴(问题是你内心是不是真正满意？向自己的良心撒谎，向现实妥协，可以获得生存的安全，但却容易导致一个人的分裂)。
实际上，对各个知识点的“定点爆破”式的学习和复习，不仅是一种教育教学的偷懒，更是一种认知上的短视。因为这种做法无法提升孩子的思维能力和认知水平，只让孩子主攻知识点，甚至背课文注解，记所谓“标准答案”，全然忽视了这“标准答案”是不是“标准惨案”“标准冤案”(鲍鹏山先生甚至认为，拿各个知识点考学生就是教育在“耍流氓”，因为它不能提升人格)。
尤其是文言文的学习，对有些词法句法的理解往往不是唯一的，对文段的认识也是多元的。更可怕的是，“标准答案”教育最容易被转换成定于一尊的“主体思想”教育，为意识形态背书，成为思想政治课的附庸。你只能歌唱，不能批判和暴露，你只能说“厉害了我的哥”，不能说“我的哥光着脚”。教育堕落成今天这个样子，不能仅仅怪制度或怪政府(虽然它难辞其咎)，我们不管家庭、学校还是社会中的各种人，是不是都参与其中，害人与受害都是二位一体。
雪崩时，没有哪一片雪花是无辜的。教育的雪崩是一种“共孽”，与文化、制度、人性都有关系。每个人都是制度文化的产物，都是大墙的砖头。救赎，是每个人自己的事情。语文的救赎也是每一个语文教育者的事情。
当然，语文的悲哀在于，谁都可以对语文说三道四，谁都可以对语文老师指手画脚，谁都可以指导语文老师应该怎么教书，唯独语文老师不能有自己的专业自主权。
十几年前，南京的吴非老师有一本《不跪着教书》的教育随笔流传很广。去年，上海的黄玉峰老师也出版了一本教育随笔《我只想站得直一点》，可以成为《不跪着教书》的姊妹篇。现在的问题已经不是跪着或站着教书的问题了，而是你能不能当教师的问题。
关于教育的文章我也写了很多，其实所有的教育问题都在教育之外，一如语文的问题也在语文之外一样。
还是不说了吧。
(2018.9.2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