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星崖上三千白玉阶被晨光镀成金箔时,三百青衫弟子已列成北斗剑阵。剑穗上的银铃在朔风中寂然无声——这是飞星剑派十年一度的赏剑大会。
"请——天星流火!"
随着掌门南宫羽的唱喝,七名长老抬着玄铁剑匣拾级而上。金丝楠木的香气混着龙涎香在观礼台漫开,崆峒掌门不自觉地前倾身子,少林达摩院首座的佛珠停在指尖。当那抹赤色剑光破匣而出时,连终年积雪的山巅都似被灼出个窟窿。
"好剑!"点苍派少主刚抚掌,笑容突然凝固。剑身上有道细若发丝的裂痕,在吞日含霞的锋芒间蜿蜒如蜈蚣。
南宫羽广袖翻卷,宝剑铿然坠地。"此乃赝品。"他拾起断剑,雪白须发在罡风中烈烈如旗,"真正的天星流火,昨夜已被鼠辈所盗。"
观礼席间响起整齐的抽气声。武当长老的茶盏跌碎在青砖上,峨眉女弟子们的剑穗银铃终于发出细碎清响。南宫羽的目光掠过二十四派掌门,忽然轻笑:"盗剑人此刻就在诸位当中。"
密室石门轰然开启时,昆仑派掌门的鹿皮靴底还粘着带冰碴的血。三天前南宫羽在断剑上涂了西域萤粉,三百弟子循着夜光足迹追踪至此。此刻二十四把长剑抵着二十四位掌门的后心,南宫羽的云履踏过满地机关残骸:"好精巧的九宫锁,可惜..."
他的话被门内景象生生截断。九丈见方的石窟中,十二颗夜明珠照着满地青玉残片,他十八岁的独子南宫珏正将最后一粒翡翠嵌进剑柄。那柄正在淬火的"天星流火"流光溢彩,比飞星崖顶的真品还要夺目三分。
"逆子!"南宫羽的咆哮震落洞顶冰棱。他早该察觉,三个月前崆峒派献上的南海玄铁,七日前唐门赠予的苗疆淬毒术,还有那些源源不断送进丹房的硝石与硫磺...
南宫珏转身时,腕间金铃发出与剑穗银铃同样的清鸣。"父亲不是总说,江湖人要的从不是真相。"少年指尖轻弹剑身,龙吟声里淬毒的烟雾从三十六处机关喷涌而出,"而是他们愿意相信的传奇。"
浓雾吞没惨叫时,南宫羽最后看到的,是儿子绣着金线的袖口——那里用冰蚕丝绣着二十四门派徽记,在毒雾中泛起幽幽磷光。
浓雾漫出石门缝隙时,崆峒掌门突然捂住喉咙。他腰间玉佩映出诡异绿光——那枚三个月前收受的南海血玉,此刻正与他皮肤下的青筋产生共鸣。
"快封门!"不知谁嘶吼一声,二十四柄长剑同时插入机关凹槽。石门轰然闭合的刹那,武当长老瞥见南宫珏绣着各派徽记的衣袖。冰蚕丝在毒雾中明灭如星,恰似他们歃血为盟那夜,二十四盏飘在寒潭上的莲花灯。
三日后,少室山脚茶摊的说书人已编出新话本。他们说飞星剑派遭了天谴,掌门父子炼剑时引动地火,整座飞星崖都沉入熔岩。唯有终年饮马的碧波潭里,偶尔会浮现奇景:当月光以四十五度角穿透水面时,潭底青石上映出的分明是南宫父子在密室铸剑的画面。
"客官您看这萤石。"西域商人掀开马车暗格,指间蓝光跃动如鬼火,"只要掺进剑鞘涂料,夜间便能显出持剑人心中最惧之物。"他对面坐着唐门新任掌事,少女腕间金铃随着马车颠簸,发出与飞星弟子剑穗同频的脆响。
寒潭畔的芦苇忽然无风自动。
南宫珏从墨绿潭水中探出头时,腕间金铃已哑。他望着水中倒影——那张被毒雾腐蚀的脸庞上,二十四枚门派徽记正随肌肉抽搐扭曲成新的图腾。父亲临死前塞进他口中的冰魄珠在胃里发烫,提醒着他真正的"天星流火"始终藏在何处。
三个月后,崆峒派地宫。
新铸的宝剑在血池中发出欢鸣,南宫珏抚过剑身镶嵌的二十四枚掌门印信。寒潭水映出他身后无数萤火,每点幽光里都困着个嘶吼的魂魄。当各派高手破门而入时,看到的正是"天星流火"悬于炼剑炉上,剑穗银铃与地宫四十九盏人皮灯笼共鸣如挽歌。
"此剑需饮尽天下伪善之血。"南宫珏的笑声震落檐角冰锥,他望着那些因贪婪赤红的眼睛,突然想起父亲毕生最精妙的那招剑式——飞星逐月,起手式竟是向后回撤三步。
十年后的赏剑大会上,崆峒少主捧出的"天星流火"剑光如瀑。观礼席间,点苍派长老的茶盏再次跌落,溅湿了南宫珏亲笔所书的《铸剑谱》。书页间滑落的冰蚕丝巾上,二十四枚徽记正在慢慢褪色。
寒潭深处,最后一块映着密室真相的青石悄然碎裂。说书人敲响醒木,新的传奇在银铃金钿声中再度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