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他死了。表情如石块般,不自然的腮红来自于殡仪馆的入殓师。他尽量想把三叔的描得,看上去只是睡着了一样,狰狞的脸被掰捏成现在这样。不知道是不是不愿相信,我觉得他不像我的三叔。这让我想起狗血剧里演的,粗心的护士把孩子抱错了,孩子长大后费劲千辛万苦寻找亲身父母。我在想,如果真的弄错了,叔会不会找不到回家的路。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上一次还是在五个月之前。姑姑却是从出事,到现在都在这里,她已经见过好多次了。姑姑的痛哭,宣判我无名瞎想的死刑。
将近一个月前,我给家里打电话。话语间,爸爸有意在遮掩什么,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工作好端端的要回老家,他说是手碰到了一下,我问严不严重,他只回答没事!爸爸也是在跟我一样,来南方打工(经别人介绍),可是才刚来两个月。我再问得多他也不告诉我。当时我最坏的想法是,爸爸的手应该很严重。回来我问妈妈,回答的声音没有任何的异样,情绪也很正常。本来就这样了,我想起了奶奶,一个电话得知他们老俩在山西……“山西”,“山西”,“山西”,他们去山西干嘛?旅游,太远了呀?我咄咄逼问,爷爷才说是有关我三叔的一点事情。爷爷只是等回去,回到老家再告诉我原委。我最坏的想象是,三叔跟人打架了!因为三叔是铁路系统上的人,乘客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有可能就有了矛盾!但这都是极不可能的,因为我们周围的人从来没有听说过我三叔曾跟别人红过脸。最龌龊的我也想了,会不会是三叔有外遇了?爷爷奶奶到山西来谈事情?当然这也是瞎扯!
他们不告诉我,我瞎猜也没用,日子一天天过,我以为事情真的过去了,风平浪静。可是四天前,爸爸突然打电话说,让我感觉请假回家。这一次他说了,但是也只是说我三叔出事了。“事”,什么事?生病?绝症?残废?……我从未往死亡是想过。因为三叔是那么的年轻,儿子才7岁大,女儿才刚出生。五个月前我来南京工作前,他还嘱咐我很多东西。他还说要考什么二级建造师证,听说这个证,可以什么都不干一年就有五六万可以拿……
逆着阳光的微笑,不知道什么时候戛然而止
第一章
不知道是不是规矩在送进火葬炉之前,亲人会要求在看死者最后一眼。这一眼好似能在心里刻下印记,这印记有的是刀刻斧凿,有的只是风起绿波。就如同小时候看村里有人家办丧事一样,黑棺里睡着的人我甚至不知道他(她)是谁!他(她)并不能使我怎样,倒是那些痛哭的人让我心里泛起波澜。
这一眼,让也我打消了多年的顾虑。多年前,我姥姥去世。父母得到消息,没告诉我是什么,就匆匆出门。待到深夜,父母归来,母亲告诉我姥姥没了。一声“噢”,是我所有的反应。我看得出母亲脸上的惊讶与失望,母亲说我心肠太硬。从此我开始恐惧,因为我害怕真的到有一天我该哭的时候,我却哭不出来。周围的人会指着我的脊梁骂我,我的亲人会远离我,我的朋友会害怕我,我突然变成异类怪兽。但是我不是,我能感受到心里的痛。直到我回到老家我才知道,我三叔没了,感情和眼泪来不及酝酿的爆发。在追悼会上,再一次从照片里看到二叔的容貌和这一眼……
我搀着姑姑走到三叔跟前,她将准备好的红布盖在三叔的脸上。这是奶奶交给姑姑的任务,也是三叔归途的第一步。
最先家里人知道我三叔出事的是我二叔,二叔是个乘务员。三叔以前是一个机务段的电工工长在济源,我一直以为他都还在那里,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想调到山西来。二叔没敢先告诉我的爷爷奶奶,而是先跟他的小姨夫说了情况。我的这个爷是一个生意人,天南地北的跑,场面人。他谎称自己在南阳有一宗生意,因为找不到人想让我爷爷帮忙装一下车,奶奶也没去出过远门,所以就把爷爷奶奶带出家门。路不会骗人,奶奶说,车开出洛阳地界的时候,自己就感觉不对劲儿,方向也不对路牌也不像,只是奶奶没说话。爷爷以前是列车长,但是突然有一天脑子出了问题,手脚不听使唤,治完病后申请了提前退休。但是留下后遗症,脑子不好使,对一些变化的感知变慢了有的时候甚至没有一点反应。这条路他以前经常跑,现在却一点反应都没有。车子到了晋城一家旅馆停下,姨奶说先住下明天带我奶奶到山上的庙里烧香。等安顿下来,奶奶忍不住了问姨奶:“花儿(姨奶小名),你说吧!是不是有啥事儿?”
姨奶:“咋啦!你都这么大岁数了!还没出来玩过,咱姐俩明天出去转转看看。
奶奶:“不对,你捣(河南方言“骗”的意思)我。咱走的方向是往北走的,南阳不是在南边吗?”
姨奶:“不是,你看错了。在高速路上,绕迷了吧你!”
奶奶:“不对……”。姨奶的电话,打断了谈话。
年纪大的人,没什么瞌睡!天刚擦亮,奶奶就拉在爷爷下了楼。在街上走了一会,奶奶问爷爷,这是哪里。爷爷说这里晋城嘛!以前他经常从这边走。奶奶一下子想到了,这里除了那个“憨子”我们家哪里有人在这里!必定是我三叔出了事情,她很敏感能感觉到这件事情有多严重。她拉着爷爷,迈着沉重的老寒腿,快步走回旅馆。姨奶奶知道自己瞒不住了,小心翼翼的将事情和盘托出。奶奶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但是听到姨奶奶亲口告诉自己,还是泪如泉涌。姨奶奶害怕她哀毀骨立,就安慰奶奶,这就是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