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马车缓缓出城,凤凰城外,天边残阳遥挂,冬日的黄昏映照着官道两旁裸露的树杈,西风呼啸地划过天空。哒哒的马蹄声牵着马车徐徐而行,和风声、车轮声交相呼应,声音寂寥而单调。
眼见着西边天上的晚霞逐渐隐去,夜空上出现了最初的几颗星星,林间一片寂静,天越来越黑,人也越来越冷。
傍晚时分,马车停在关外的一家客栈门前。马儿鼻中打出一个响啼,喷出一口白气,发出老长的嘶鸣,马蹄声戛然而止,从马车上下来一位满头白发的年轻人。
荒郊野外的客栈虽然籍籍无名,但在这关头却显得格外的重要。正值深夜,杳无人烟,烟火尘绝,了无人迹,这客栈也仅有一位老妪独守柜台。
“掌柜的,还有客房吗?”白发年轻人走前问道。
“有的有的,客官,请问您需要几间?”老妪客气回答道。
“给我两间吧,再去找点野草让我的马夫喂一下马”白发人道。
“最好还能弄点吃的上来,如果有的话”他补充道。
“好的,客官您稍等”老妪说完就匆匆下去了。
客栈并不算很大,被擦拭的锃亮的柜台上放着一只看起来很古老的算盘,三两本薄账,还有文房四宝,笔墨纸砚若干,柜台对面有几张黑黢黢的桌椅板凳,而背面则是一坛坛美酒佳酿。看到这些,年轻人便想到了那个可爱的她。
她的梦想是想行走江湖,她喜欢听那些江湖上的奇闻异事,可是她却很懒散,什么都不想干,更不愿意动。他便给她出了一个主意,让她开一家酒店,做个老板娘,每天听那些江湖人士讲述奇闻异事,岂不比自己亲涉江湖更好呀!
“对呀!对呀!真是好办法,以前咋没发现你这么聪明呢?”她笑嘻嘻地跳着说道。
“这么久了你还没发现我的机智,很明显,是你傻!”他没好气道。
“萧穆,你说什么?敢说本姑娘傻,你完了!”“气冲冲”说完她就猛的朝他冲过来了。
“啊!啊!我错了,姑奶奶。”他抱头鼠窜配合道。
她冲过来一套张牙舞爪,连爬带咬,装模作样拍了拍身上其实什么都没有的灰尘,潇洒而去。只剩下萧穆若隐若现微笑地望着她离开。
“公子,公子,”萧穆回过神来,只见马夫已经喂完马回来了,正在喊他。
“掌柜的把饭菜弄好了,我见你在思索中就没叫你,可现在饭菜快凉了,我就只能把你喊醒了”,马夫解释道。
“呃,我们去吃饭吧。”白发人尴尬道。
……
简单吃过这迟来的晚饭,便匆匆上楼进丙字号房间休息了。
提着灯笼推开木质的大门,点燃油灯,里面的房间很简陋,空荡荡的楼阁里就着一张木床和木桌,底下还偷偷藏着一根小板凳。
窗外寒风咆哮,拍打得纸窗呼啦啦作响,似乎想把它狠狠撕碎,几棵枯树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屋内昏暗的灯光拉长了年轻人的影子,显得格外诡异,思念掩盖了一个人的温度,可孤独却笼罩不了那一层厚厚的渴望和惦记。
年轻人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在忽明忽暗的灯光的照耀下——是一个女子的香袋。他仔细地看了看,又把它放回怀里,上床躺下休息了。
大概到了三四更天,房间里寂静的可怕,而外面的风声也不知不觉停了,它大概是疲倦了,也想养精蓄锐吧。
时不时还能听见有东西簌簌下落,偶尔咯吱一响,不知是什么被压断了。尽管盖着被褥,却依然冷的可怕,他蜷缩在被子里,难以再次入眠。
冰凉的夜,寒气逼人,衾衣难耐,透体身凉。夜晚,又在茫然里来临,寒冷让今夜悲惨,孤独使今夜无眠。他的头越来越昏,身体越来越烫,开始产生了幻觉。
在学堂,一个瘦小的孩子被另一群大点的孩子推倒在地上,他穿着打补丁的旧衣服,露出脚趾的破鞋子。
“萧穆,你还敢来偷东西?上次打了你,不长记性吗?”一个壮实的小娃子气冲冲道。
“这小子就是记吃不记打,有娘养没娘教的东西,这次再给他教训瞧瞧。”另一个黑衣娃道。
“我娘跟我讲过,这小子还不知道是哪个的野种呢?还有他那个病殃殃的娘也快活不长了。”一个尖头猴腮的娃阴:-D说道。
“胡说!我不许你侮辱我娘!我跟你拼了!”只见这个瘦小个子说完直接爬起来,冲上去,把尖头猴腮扑倒,按在地上打,没捶几下就被其他人给拉住了。
“小子,你还敢打我!,我打死你!”尖头猴腮恼羞成怒正要一巴掌呼过去的时候。
“住手!”
尖头猴腮回头一望,只见一个女孩跑过来了。
“易雪儿,你又拦我,非要多管闲事吗?”尖头猴腮大怒道。
“怎么了?不可以吗?谁让你们总是以多欺少?恃强凌弱的?”女孩叉着腰笑嘻嘻说道。
“你!”尖头猴腮捏着拳头咬牙切齿道。
“你什么你?你又打不过我,赶紧从本姑娘面前消失。”易雪儿双手报胸昂首得意道,如同枝头一只骄傲的凤凰。
是的,尖头猴腮确实打不过易雪儿,易雪儿的爹是武馆馆主,她从小就跟随爹爹学习武术,虽说练的不咋地,半桶水一个,但是教训一下尖头猴腮确实绰绰有余。
“我们走!”尖头猴腮忿忿撤蹿,一群人如丧家之犬跟着灰溜溜离开。
少女对着地上的少年咧嘴一笑。
……
山岭间,一个青衣少女在前边蹦蹦跳跳,左采一朵花,右摘一根草,好不快乐。后边跟着一个白衣少年,抱着头,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慢悠悠的逛着,看起来极为闲适。
“雪儿,这荒郊野外的,有什么好玩的,还不如跟着师父练武呢?”少年牢骚道。
“天天练,有什么意思啊,你不无聊吗?出来玩儿多好呀!这山清水秀,鸟语花香,简直是好地方呀”少女满心欢喜道。
“这哪里有水啊,不全是山吗?”少年不解道。
“我说有就有,哼!”少女反驳道。
“唉!”少年无可奈何道。
“萧穆,你觉得这朵花儿好看不?”只见少女把一枝黄花戴在头上,回过头来问道。
“呃,好看!”少年摸了摸后脑勺尴尬地答道。
“感觉你是在敷衍我呀?嗯?”少女停下来,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雪儿,你听我解释啊!”少年眼看情况不对,拔腿就跑!
少女紧追其后,打闹声,笑声渐行渐远。
……
近年来,国家动荡,征战不休,兵荒马乱,民不聊生,只有这个偏远小镇还勉强过着平静的生活。这些时日,镇上不知是从什么地方突然来一窝土匪,他们时不时就进镇烧杀抢掠,掳掠美女,无恶不作。
“雪儿,他们又来了,你们快跑!”突然听见正在门外练武的易馆主一声大吼。
“易馆主,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把女儿交出来吧,否则我让人拆了你这破武馆”为首的土匪头子飞扬跋扈道。
“休想!看招!”易鼎大呼道。
易鼎一脚踢过去,只见马上的匪头跳下来,一掌挡住,双方腿掌相对,说时迟那时快,易鼎反手就是几拳,拳拳带风,匪头以掌相接,左掌击出,挡住一拳,另外一拳直接挥掌格开,双方你来我往,打的难解难分,不分上下。
突然馆主寻到一个空子,一脚正中匪头胸口,匪头被踢退几步,身子一晃,顿时恼羞成怒道“来人!给我上,杀光他们”。
这毕竟不是比武,并非单挑战,土匪们挥着刀直接一窝蜂冲上去,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好汉也架不住人多,易馆主虽然厉害,能打得过匪头,可也架不过他们人多,很快,易鼎就快撑不住了。
“师父,我来帮你”萧穆提着一把剑从屋子里冲了出来,铁剑左劈右砍,干倒了几个。
“穆儿,你快走,带着雪儿离开。”易鼎大叫道,顺带又打翻了一人。
“爹,小心!”雪儿在楼上窗前大喊道。
突然有个瘦子趁着馆主叫萧穆的那一瞬间,从后面下黑手给了馆主一刀。
馆主拼力打退了几个。
萧穆从包围里拼命冲了过来,抱住了师父。
“师父,你没事吧!你可千万要撑住呀,我带你和雪儿离开这儿”萧穆急道。
“别,穆儿,扶我起来。别管我,你赶紧带雪儿走,以后雪儿就交给你了,赶紧走,越快越好,快。”易鼎大急道。
“师父,自从娘病逝后,是您收留了我,把我养大,我不走!我要和您同生共死。”萧穆坚定道。
“那我有没有教你尊师重道啊?听师父的话,赶紧带着你师姐走,快啊!否则就再也别认我这个师父了。”易鼎大急道,喷出一口血来。
“好,我走!”萧穆应答道,放下师父,准备提剑去找雪儿。
“还想走?看刀!”匪头在远处看着,听见他们的对话,直接奔过来朝萧穆背后砍去。
楼上雪儿大惊,连忙喊道“小心!”
只见易鼎不知道哪来的气力直接扑过去,用身子为萧穆挡下了这致命的一刀。
易鼎被砍倒在地,身上顿时鲜血淋漓,生死不知。
“师父!”
“爹!”
萧穆雪儿齐声大喊。
“这老东西估计已经死了,再看你们往哪跑?”匪头阴沉说道。
“雪儿,你快上马走,我拖住他们”萧穆对着雪儿大喊道。
“我不!”雪儿大叫。
易鼎之前仅仅只是赤手空拳,虽打翻了不少,却没杀人,可是现在师父生死不明,萧穆怒了,直接心狠手辣,全是剑剑毙命,不留任何活口,只见萧穆手持剑,一劈,一挑,一点,一刺,剑剑带血,一招剑气纵横,周围土匪已然不多了。可自己身上却也是伤痕累累,急切地对雪儿大吼:“别让我和师父的血白流,快走!
“驾!”雪儿泪流满面不舍地离开。
看着她匆匆上马欲走,几个土匪流子想拦住她,却没追上,只能眼睁睁看着她驾马而去。
“想跑?没那么容易!”匪头欲追击, 却被萧穆拼死拦住了。
“想留下她,先打败我再说吧!”
“既然你找死,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匪头狠狠道。
匪头拾起地上的一把大刀,冲过去就是一顿猛劈,萧穆沉着而应,卸力相对,匪头刀刀钝击,萧穆剑剑挑风。萧穆以守为攻,剑自上而下斜刺,却被匪头一侧身躲闪,萧穆再将剑身一横,借力横劈而过,只见匪头以刀竖挡,左右招架。
“小子,你功夫不错嘛!比那老东西强多了。”匪头夸奖道。
“不许你侮辱我师傅,拿命来!”萧穆后空翻起一剑劈来,匪头双手横刀相接,刀剑互触,锵的一声,擦出丝丝火花,萧穆是腾空而起,借势发力,而匪头则以身相接,后劲不足,只得后退数步。
萧穆越打越勇,剑招快稳,招招强力,剑剑开花,时弯腰,剑锋一抹;时扭头,剑光平扫,剑尖挑刺,招招环环相扣,打得匪头是措手不及,手忙脚乱。
突然,只见匪头被萧穆抓到一个破绽,趁着匪头忙不过来,一当空子,一剑斩去,
正中其左臂,匪头一受伤,身子也踉跄了一下,奋力几招打退萧穆,转身就跑。
萧穆正打的兴起,好不容易打伤了他,绝对要把他留在这,想乘胜追击。不料匪头突然回头,反手射出几枝飞镖,嗖嗖嗖……
萧穆猝不及防,只来得及挥手挡住胸前,三枝插进手臂里。
“哈哈哈,你也和我一样了,手臂都受了伤,这下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匪头大笑道。
“对了,忘了告诉你,这飞镖可是有毒的哟,嘿嘿”他不安好心地提醒道。
“哼!废话少说,拿命来!”萧穆跳起欲砍,中毒的手臂一使劲只觉得生疼。
两人都单臂作战,均有伤在身,一时之下,打的势均力敌。可是越这样,匪头就越心惊,为了个女人,死了这么多弟兄,现在连自己也有危险了,可是那女人却跑了,到目前还啥都没得到,做亏本的买卖可不是他的风格。
“小子,要不我们停战吧,这样打下去,咱们谁都杀不了谁,这样吧,我给你解药,你放我走,谁也不欠谁,怎么样?”匪头道。
“做梦!师父死了,师姐跑了,今天你必须得死!”萧穆大叫道。
“呀!”萧穆怒吼一声,忍着毒痛和悲痛的双重折磨,鼓舞勇气,拼命拿起剑,猛冲过来,剑势汹涌,一剑高过一剑,剑气如虹,而匪头是越打越怂,气势萎靡,只见萧穆一剑斩到他身上,匪头应声倒地。
萧穆冲上前砍下他的脑袋,翻其身,找到解药,这才安心。而之前仅剩的几个土匪流子早在匪头败退之时,眼看不妙就先溜了。
……
山外有两座坟头,香烛鲜果遍布,只见萧穆正跪在一碑前,其上刻着师傅易鼎之墓,前边还放着一颗头颅。
“师父,那时候大战打完,后来我昏迷了,等我醒来后,您已经没了,雪儿也不见了,这么久了,她也一直没回来,我打听过了,有人看见那天她被一个道人带走了,向北而去”。
“你放心,我一定会把雪儿找回来了的,因为我曾经答应过您,会好好照顾她的”萧穆手里紧紧捏着一个香袋叩首说道。
他起身离开,走的时候回头望了望另一座坟,那是娘的坟头。
……
他缓缓醒来,头痛欲裂,四肢乏力,窗外已是一片大白。昨夜仿佛又做了一个梦,又梦到了往昔岁月。
下楼时,掌柜的还曾问过他,昨晚可曾休息好?他笑而不语。
简单洗漱一下,吃点早饭,又准备启程了。
曾经的“燕子声”也不在了,再也没有飞回堂前。武馆的旧楹红联也老了,残墨已褪尽,可你什么时候能回来揭呢?
我寻你千百度,日出到迟暮,一瓢江湖我沉浮。
雪儿,你到底在哪里啊?你可知我好想你?
我寻你千百度,又一岁荣枯,可你从不在灯火阑珊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