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美国中西部摄影师Trent Davis Bailey的摄影系列《北福克(the NorthFork)》。作品中,对位于科罗拉多州峡谷地带的乡村北福克的居民和景观,进行了一场浪漫且诗意化的探索。
由此受到触动。
写下此文。
近日出门听见最频繁的寒暄总是,“何时离乡远行去?”
反复间也确定了年假逐渐接近尾声。
很多人抱憾说,“快乐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而我,又要离开故乡。”
我发了会儿愣,故乡,我们真的拥有故乡吗?
前天在北京漂泊爱摄影的一位挚友终于说起只身前往济南那段杳无音信的时光。
“流浪到济南的时候,我摆摊儿做过烧烤。夏天特别热。三点出摊,晚上就卖到12点。有次我在路上把碳点着了然后把放肉的箱子给烧了。那个小区有个智障,说烟都跑到他家去了,要揍我 。”
他点了支烟对我比划说,“济南人真坏,应该多黑济南人。”
我喝进去的水一下子笑喷出来。
他泪眼婆娑控诉我,“你不懂!人离乡贱。”
我当时还说他,说崩山就崩,真是一个神经病。
除夕夜那天接到朋友的电话,互道新年快乐。
临挂别的时候他说,在异乡待久的人回到故乡也会成为异乡人。
我说,12点了,好在年快过去了。
我是真这么想,好在年快过去了。
好多人步入社会的这几年都选择了在异乡过年,在我问起他们怎么在节庆日做到努力克制异乡孤独感时,他们反问了我一个问题,没有衣锦,我们能不能还乡?
昨天在饭桌上,听那些牛马不相及的人说谁家的孩子已经年入百万,谁家的孩子却一事无成,一年不如一年。
我又想起朋友的这个问题,没有衣锦,我们还能不能还乡。
故乡无限包容你在这片土地生长的秉性脾气,与此同时却也排斥着你在异乡的不得意。
我们在失意时最想回去的港湾,在得意是最想逃离的牢笼,是真实的故乡吗?
我在很多地方水土不服,我指的是心理上。
因为敏感的心性和总是辗转的经历,我从未踏实地生活在友群之中,游离又破碎情绪几乎绵延了我整个漫长又沙哑的青春期。
而在那些寂然的岁月里,我常常以为回到熟悉的故乡就可以彻底忘记,它却毫无征兆,又出现了。
每到那样的深夜,我就会独自坐在窗台边哭,起先是呜咽,到后来则需要咬着牙才不至于歇斯底里的剧烈抽泣。
我吵醒了睡觉的人,他们拨通我电话,整夜整夜的陪我说话。
而我却只知道哭。
他们总会问我在想什么,我说想回家。
纵然再亲密的人,也没法理解,自然没法分担这份痛苦。
因为那一刻,我的确身在故乡。
在《北福克》里,长大后的trent除了寻找和印证儿时的记忆,更揉杂了他的成长以及对外部世界的了解,跟儿时对北福克一地单纯怀抱的自由和探险相比,这一次的重访,是一种心灵的回乡和对自我认知的探索。
故乡慢慢走上来,告诉我们地狱的真相。
一些黑暗能量沉积由来已久,贪婪苦痛和艰辛,是我们的原乡。
对抗和负担这些能量,虽然没有被他们摧毁,但始终在负担的姿势。
时而可察觉到变形和吃力。
如何放下没有人可以给予指导,大多数人不过是独自默默探索。
世间凡人摸索前行,凭靠天性敏锐洞察智慧能走多远就走多远。
这是一条艰难的路,横冲直撞来回周折。
我们跋涉泥泞,斩断欲望,看见曙光,怀着一颗坚韧的心,走出地狱,看见故乡。
而生命的大美,就是经历一场烈火冷栖,过后万劫不熄。
很庆幸,在最后,trent找到了单纯人与自然的原始依存,对永恒宁静的依赖,以及对理想生活的想象。
以前我常以为,所谓乡愁,对我而言大多时候是童年的味觉,记忆里的那些口感,或是岁月发酵后往往形成久久回味的芳馥。
后来愈发的对远方渴望,看见摄影朋友发出青岛街头的冷雨或是新西兰海边的浪水时,时时诱发我“不如归去”的念头。
于是又踏上只身远游的路上。
我也始终这样相信:此心安处是吾乡。
经历之后,逐渐看得清故乡的轮廓。
而眼里的故乡,大概正是心安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