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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姐夫终究还是没有吸取教训,在王浥尘看来,三姐夫绝对是个犟种。他本来就比较懒惰,不喜农事,如今左手没了,更是肆无忌惮地懒惰,成天东游西荡地闲逛。等到伤口完全愈合身体也恢复了元气,他又开始摆弄他的猎枪,锻炼用一只手举枪瞄准开枪。差幸又被他打死过几只兔子,他对自己的枪法益发自信了。当初出事时,父母和三姐都曾劝过他,不要再玩枪了,也寄望于这次的事故,能让他从此远离猎枪,怎奈他极其固执,便也只好由他去了。
一九九三年农历五月初四,第二天就是端午节了,三姐夫惦念去打两只野物过端午节。扛着猎枪去了山上的一片树林,一只手填好火药弹珠,踅摸了半天,发现一只野鸡,举枪瞄准然后扣动扳机,结果枪没有响,他觉得可能是枪筒出了问题,扫兴地扛着枪回了家,将枪斜搭在门槛上,枪口冲外,开始检查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检查的时候,手不小心扣了一下扳机,结果枪二次击发,“砰”的一声打出去了!原来他回来时忘记将枪栓回位了。
这世上总会有很多巧合,有些巧合会产生奇迹;有些巧合则会演绎悲剧。今天,在三姐和三姐夫身上的巧合就演绎了一出让王浥尘一家人一辈子都难以走出阴影的悲剧。
三姐夫的猎枪二次击发的时候,正巧三姐手里端着个面盆迎面走来。明天是端午节,她和了些面,准备放到客房(堂屋)的炕上发一发,以备明天蒸馒头。枪响了,不偏不倚近距离射中三姐的胸口,三姐连叫一声的机会都没有直接倒下了,因为猎枪打出来的是散弹,三姐的胸膛近乎被打成了蜂窝!
三姐夫一看,吓得脸色煞白,瘫软在地,由于惊吓过度,竟然失了声,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两个孩子则吓得哇哇大哭。几个邻居听到枪声和孩子的哭声,料想出事了,冲进来一看,个个大惊失色:何止是出事,简直是塌天的大事!有人赶紧去找村长,有人赶紧去叫赤脚医生。
村长听了慌得连鞋都没有来得及穿,靸着布鞋跑来一看这情景,惊得大叫:
“噫,不得活了,剑娃,你咋……你……你把大祸给咱闯下了!哎呦,我的个祖宗哎!这可咋弄呢嘛?!”
赤脚医生离得比较远,稍等了一会儿,他也呼哧带喘地赶来了,进到院子里看到这场景,他也有些吓傻了,他长这么大还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一时竟不知从何下手,呆愣在那里!村长急得大吼道:
“他爸,赶紧看一下还能救活不,别光站着啊!”
这一声提醒了医生,他蹲下去摸了一下三姐的脉搏,看了看瞳孔,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摇着头说:
“不中用了!不中用了!”
“噫,天尊神!”
村长不由地喊了一声。
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么没了!村长也是头一回遭遇这么大的事,一时有些六神无主。旁边有人提醒他应该往上报才点醒了他。他赶忙嘱咐村里的两个年轻人一路跑着去通知死者的娘家。他则着急忙慌地骑了辆破自行车往乡政府赶去。
得到消息的王同山一家大放悲声,王浥尘的奶奶只叫了一声“我的招娣娃呀”便一仰脖晕了过去,王同山和吴桂花顿时慌乱作一团,一边大放悲声,一边忙着掐老太太的人中总算把老太太抢救了过来。接着一边央人去通知大女儿秀莲和二女儿来娣,又央求村里的三轮车送他们去三女儿招娣家。他们的哭声把村里大部分人给招来了,知道事情的原委后,很多上了年纪的人纷纷掉了泪,摇头叹念道:“唉,招娣娃太可怜了!”
“要不要给跟牛儿说一声啊?”
吴桂花哭着问王同山。
“算了,娃再有一个月就高考了,捱过这一阵子了再说!”
王同山也是哭着应道。
三轮车冒着黑烟一阵猛冲,颠得王浥尘的奶奶边哭边吐,很是遭了罪。等他们赶到招娣家的时候,门口围了很多人,看到他们到来,大家主动为他们让开了道。
进到院子里,他们看到招娣仍然躺在院子里,身上盖了一条洗的泛白的条纹床单,连同脸一起盖着。王同山走到跟前,哆嗦着双手将床单掀起来,王浥尘的奶奶和母亲吴桂花也凑到跟前,大家只看了一眼,跌坐在地上再次哭了个后声不来。王同山除了悲痛,心中更多的是怒火,忍不住上去踹了女婿一脚,当他抬起脚想再踹第二脚的时候,斜眼看到了瑟缩在一旁脸上仍挂着泪珠的两个孩子,第二脚便没有再踹下去,张口骂道:
“噫,剑娃,我把你个驴日的,你说说,我和你姨娘(岳母)劝了你多少回?!招娣儿又劝了你多少回?!让你不要再弄你的这死毬(指猎枪)了,你为啥就是不听嘛?!如今你把我的娃打死了,我晓得你不是故意的,可娃是我的心头肉,你让我和你姨娘还有你奶奶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以后的日子怎么过么?你还把俩娃娃也弄成么(没)娘(nia)娃了,让娃以后在人前低一头,看人的脸色!唉,造孽啊,呜呜呜。。。”
听王同山如此说,两个孩子又“哇”地哭了起来。空气中弥漫着悲伤,让在场的其他人都感觉到了极致的压抑。
三姐夫已经没有了哭声,但脸上仍然挂着泪。他“扑通”跪倒在王同山和吴桂花跟前,一个劲地磕头,以头抢地,全磕的是响头。
正在此时,听到门口有汽车喇叭的声音,就听见有人说“政府来人了”。紧接着村长带着一个干部模样的人和四个县公安局的警察走了进来。乡政府的干部梳着大背头,很有干部的派头;四名警察都穿着军绿色的警服,头戴大盖帽,单就这身着装就自然地露出一份让人起敬的威严。
原来,那大背头正是乡长。听了村长的汇报,他觉得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马虎不得,立马电话通知了县政府,推掉手头的所有工作,静等上级的指示。县政府一个电话,公安局马上安排了四位经验丰富的刑警人员由刑警队的副队长带队,驱车先到乡政府,会同乡长一起来到案发现场。
警察到场先把王同山一家和现场其他的人清出现场,经过仔细的现场勘验、结合法医对王招娣尸体的检验、对三姐夫的讯问及对现场部分村民的询问,最后认定这是一起过失致人死亡的案件,同时三姐夫又非法持有枪支,决定将三姐夫先带去公安局,再依照法律流程追究他的刑事责任。警察拿出手铐准备给三姐夫用时,却发现三姐夫的左手断掉了,手铐对他是多余的,只好由两名警察从两边掐着他的胳膊,就在他即将被掐上警车的时候,他突然挣脱警察,“噗通”再次跪倒在王同山和吴桂花面前,泪如泉涌地说:
“姨父(岳父)、姨娘(岳母),娃我已经把错事做下了,我也不求你们原谅我,该我承担的责任我一定承担!我十二三岁上娘老子就没了,我知道没大(爸)没妈的滋味,噫,不好受得很么!我这一走怕是再也回不来了,咋说这俩娃都是你们的孙子,我走了,娃最亲的人就是你们了,我就把娃拜托给你们了,不求他俩穿金戴银,有他们一口饭吃能把他们拉扯成人就够了!”
说完,三姐夫对着地面“咣、咣、咣”使劲地磕头,只几下,额头已经鲜血淋漓了,两个孩子在旁边也哭成了泪人。王浥尘的奶奶和父亲母亲开始不忍心起来,他们知道这个女婿虽然有点吊儿郎当的不靠谱,但他对女儿招娣还是很不错的,这事说到底是个意外,只是。。。唉,王同山走上去想把女婿拉起来,女婿仍然跪着不起,王同山知道他不放话他是不会起来的,只好哽咽着说道:
“你放心走吧,有我一口饭吃,肯定不会把我的外孙饿着,该上学还让他们上学,让他们好好做人。”
三姐夫这才又趴下去给王同山磕了个头,爬起来一头钻进了公安局的警车,随着一阵马达响,警车屁股一阵抖动冒出一股黑烟,一溜烟开走了。两个孩子哭着去追,王同山伸手去拦没有拦住,任由他们去追,怎奈两条腿跑不过四个轮子,一眨眼车就消失在了他们的视线之外,他们只好又掉回头扑进了王同山的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王同山一时也是悲恸得难以自持。一天之中,两个孩子先是没了母亲,然后父亲又被警察叔叔带走,生死难料,就算是个大人也难承受,何况是两个不到五岁的孩子,此情此景,纵是铁石心肠的人,也难免落泪,所以旁边围观的村民个个有些泪湿沾巾了。
三姐夫被警察带走了,可三姐还在冰冷的地面上躺着,父亲王同山在村长和村民的帮助下,草草地将三姐入土为安后带着两个外孙伤心回家了,从此家里又多添了两双碗筷,王同山和吴桂花尽心尽力地帮三姐抚养着两个遗孤。
(未完待续。。。)
所以,平凡!(四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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