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周六的下午,在学校封闭式学习了一个月的我回到了想念已久的家。推开门,屋里只有妈妈一个人坐在床边缝补衣服。屋子里静悄悄的。妈妈看到我回来,放下手里的活过来帮我拿书包。“爸爸呢?”我四下看,妈妈还没说话,“咳咳一一”里屋传出来一阵低沉的咳嗽声。我推开里屋的门,看到爸爸躺在床上。“爸你怎么了?”我有些担心的问。要知道爸爸是从来不会大白天躺在床上的。“我病了,”爸爸说话有些无力:“你来看看我的肚子。”我走过去,掀开被子,我看到了让我一辈子忘不了的情景:爸爸的肚子鼓胀的像个皮球一样,而他其他地方瘦的已经皮包骨头了。我惊得说不出话来,眼泪像决了堤似的倾泻下来……
之前我知道爸爸病了,但我不知道爸爸病的这么厉害,尽管爸爸妈妈一再跟我说看了医生,打打针就好了,不用太担心,但是第二天我还是带着恐惧离开了家。
没想到,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爸爸,不,是最后一次见到活着的爸爸。一个月以后,当放暑假的我再回家时,迎接我的是爸爸冰冷的尸体。
明明前一天他还打电话告诉我,他身体好多了,会到学校帮我拉被子回家。可是第二天他就躺在了冰冷的太平间。
姑姑告诉我,爸爸为了多赚点钱,身体刚好点就去给工地送货,一头栽到车里,没抢救过来……
我跟随大爷叔叔去看爸爸,他安静的躺在那里,像睡着了一样,脸上的皱纹全放开了,他看起来好像三十多岁一样,那样年轻,全然不像快五十岁的爸爸。我撕心裂肺的哭喊呼唤他,他的鼻孔里居然有红色的液体流出来。看到的人都说,他是舍不得我,只有见到最牵挂的人才会有这种反应。
无论我怎么呼唤,世界上那个最疼我的人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一晃,爸爸离开我已经十六年了。十六年的光阴,没有消磨掉我对爸爸的思念,梦中他的样子反而越来越清晰。多少次从梦中哭醒,多少次醒来希望永远留在梦中。
爸爸对我的疼爱和对哥哥的是不一样的。都说父亲爱女儿的心是无人能比的。好吃的好玩的都留给我,我和哥哥一起闯了祸,挨揍的总是哥哥。至今我仍记得,爸爸拿着皮带,在大门边抽哥哥的情景,只因为哥哥把我惹哭了。
爸爸外出给人家工地送货,回来总是给我带回来各种各样的小零食。在那个农村物质极度贫乏的90年代,很多都是村里小朋友没见过的,那是爸爸省出饭钱给我买的。
就是这样一个疼我爱我的爸爸,我幼年时代确是极不听话的,经常惹爸爸生气。有时任性起来还说一些干嘛生我,让我死了算了之类的混账话。爸爸却是一次也没打过我。
长大些,十几岁的我更加叛逆,不喜欢爸爸妈妈管我,爱和爸妈顶嘴。有时妈妈喊我上学晚了点,我会把门摔的震天响,现在想想,当时摔门而去的我身后留下的,除了门窗玻璃的震动声,剩下的就是爸妈的叹息了吧。
记忆最深的是初中三年级的一个周末,爸爸可能开车累了,中午吃了饭就上我的屋里躺下了。我进去一看,爸爸盖着我的被子,我知道爸爸的脚非常臭,当时的我不知道爸爸每天奔波劳累脚里不知出多少汗,而他又舍不得买好鞋,只是穿妈妈做的泡沫底的鞋子,脚才这么臭。当时不懂事的我哪管这个,只希望爸爸的臭脚不要把我的被子熏臭了,一把把被子掀开了。爸爸刚睡着,迷迷糊糊中把被子又拽上了。我再一次给他掀开,他又盖上,我再掀,反正就是不让盖我的被子,来来回回五六次,好脾气的爸爸也被我弄生气了,他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最终也没发作起来,掀开被子上外屋去了。
爸爸对我好千百倍,我却好像不领情似的,从来不说爸爸好。这种叛逆的情况一直持续到我上了高中。
上高中了,离开了家,离开了爸妈,我才开始懂得了什么是思念,我才开始记起了爸爸的好。我们家,妈妈是那种不善于表达自己的人,而爸爸是想你就要说出来的那种人。爸爸给我打电话很勤,每次打电话他都嘘寒问暖,生怕我在学校照顾不了自己。每次打到最后,都要问我想不想他,我总是故意的说不想,只想妈妈。爸爸就失望的说,我想你你不想我,哎一一我就笑嘻嘻的说,骗你的,其实很想你,他就乐的一直嘻嘻的笑。
爸爸就是这样一个非常容易满足的人,我对他一点点的好都能让他乐半天,而他对我的好,三天三夜也写不完。
老天就是这么不公,他把所有的爱都给了我和我们这一家。在我刚刚懂事,知道和爸爸说点他爱听的话,知道爱他理解他的时候,他却突然去了,去的那么让人猝不及防,给我留下了很多的遗憾。
很多时候,我都在祈祷电视里的奇迹能够出现,让时光倒流二十年,回到我十几岁的年纪。
如果时光倒流二十年,我一定乖乖听爸爸妈妈的话,不和他们顶嘴,不和他们吵架。
如果时光倒流二十年,我一定在爸爸到我房间睡觉的时候,轻轻的给他盖上被子,不惹他生气。
如果时光倒流二十年,我一定要每天帮爸爸打洗脚水,给他把脚上的汗臭和疲惫都洗掉。
如果时光倒流二十年,我要每天都对爸爸说:爸爸,我爱你!
如果时光倒流二十年…………
可惜,世界上没有时光机器,也没有如果……
爸爸如果活着,会希望我过的开心快乐吧!
现在我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家,有了自己的孩子。他总是问我姥爷在哪里?我告诉他,姥爷在妈妈的心里,永远永远和我们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