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10月8号是陶然的生日，苏栀为了买礼物，一放学就往各个街道跑。

高三考完最后一场试的夏天里，陶然约了她在她家楼下等，她穿着小睡衣咯噔咯噔地跑下来，夏天闷热的气息缠着人热得快要发疯。她拎着从家里冰箱拿来的两罐可乐，跑得飞快。

到楼下的时候陶然已经在等着，还是穿着那件白衬衫，伸手摸了摸苏栀的脑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苏栀笑嘻嘻地把可乐递给他，然后自己拉开了拉环，可乐的气泡啪地一声撒了一地，她也不在意，一口气灌下一大口可乐，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让苏栀看起来有点傻。

可就是这样傻的苏栀，轻声温柔又笑着对他说：“我们分手吧。”

陶然怔怔地看着苏栀。

苏栀又喝下一口可乐，她还是在微笑，只是眼眶有不容易察觉的红润，但是咬咬牙，还是看着怔然的陶然说下去。

“陶然，其实我那天考完试的时候，我知道了一些事。我觉得，强扭的瓜不甜，你别再逼自己了。何思思是个好姑娘，她真的是个好姑娘，她为了不影响你高考，所以主动跟你说分手。我不喜欢你了，你的心里一直有她，所以我不喜欢你了。”

苏栀还是在笑，她看着陶然的脸色变得慌乱无措却突然觉得心酸。她选择跟他分手，因为她不想看到他逼自己。而且何思思是个好姑娘，她应该感谢何思思给了她机会让她跟他在一起。

虽然他不爱她。

陶然握着冰冷的可乐，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他张了张嘴唇：“其实，我的…我第一志愿，想填北京。”

“那很好啊，北京冬天很冷的，你知道我怕冷，那我就不去看你了。你要好好保重啊。”苏栀笑，她一直在笑。何思思报了北京，她知道。“我还是比较喜欢温润的南方，我就留在广州了。”

“那也很好啊。”陶然摸着冰冷的可乐，突然如负重释地笑了：“你也要好好保重，我先走啦。”

“好。”苏栀笑着看陶然慢慢走远，看他打开可乐灌下一大口，看到直到到达拐角处也一直没有回过头，她转过身，眼泪啪嗒一声下来了。

真棒，苏栀。

02.

这是苏栀暗恋陶然的第十一年。

也是苏栀最失意的一年。

她还以为可以没心没肺地跟在陶然的身后一年又一年，可是她没有想到，还会有另外的，比她温柔，比她可爱，又比她细心的女孩子出现。

那个女孩子，她叫何思思。

总是扎着高高的马尾，脸上永远朝气蓬勃，皮肤是所有女孩子羡慕的那种几乎将近透明的白，是那种像牛奶嫩滑的想伸出手摸一摸的皮肤。苏栀语文不太好，但是用她的话说，也只能是好看，非常好看这几个字。

苏栀在知道陶然和何思思在一起之后，居然没有掉一滴眼泪，只是叫了一桌子的人，闹哄哄地喝成一片，然后她自己，光荣地倒下昏睡了过去。

她以为，那就是故事的终点，那是她漫长恋爱的句号。

可惜不是，那只是故事的开始，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在后来的好几年，她都活成了何思思。

醒来的以后第五天，苏栀拖着胡敏敏去了理发店，把原本漂亮飘逸的长发都成了可爱的短发，偷偷地染了只有在阳光下才能看出来的紫色。

那是和何思思完全不一样的发型，看起来短而潇洒，可是潇洒的只是外表，没有人知道，苏栀每天夜里是怎么失眠到天亮的，也没有人知道苏栀每天都在哭。

甚至为了躲开陶然跟何思思，她绕着路走回家，虽然每天都花多了半个小时。

高一的学期已经过去了一大半，就连是苏栀短短的头发也开始悄无声息地缓慢地长起来了，以前胡敏敏见到她了总是要喊一句假小子，现在头发长到耳后快到脖子中间，她也就不喊了。

时间过得很快，参加了月考，参加了期中考，只是她在这段长长的时间里始终没有见过陶然，哪怕是家住对面，她再也没有见到他，她听胡敏敏说何思思跟陶然很是甜蜜，经常出双入对。

那样也是好的，起码让她真的死心了。

03.

再次见到陶然的时候，是在就快要放暑假的时候，班级里搞了一个聚会，说是以后高二分班，相聚的时间不多了，应该好好地聚一聚。

苏栀那天原本是不想要去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鬼使神差地去了，她一直认为那归咎于胡敏敏的死缠烂打，因为她知道，胡敏敏的暗恋男神也在那聚会里面，就是胡敏敏的口严得很，不知道到底是谁。

那也是苏栀第一次见到那样的陶然，喝得烂醉，通红着一张脸扒住那个唱歌的男孩子不放，还嚷嚷着要再喝一杯。

那样的陶然，是那般的伤心欲绝，像是会飞的鸟儿突然被淋湿了一身，坠入了海底。

她能感觉到陶然深深的绝望。

最后是胡敏敏在她的耳边告诉她的，“苏栀，我怕影响你高考，一直没敢告诉你，其实陶然跟何思思前几天分手了，说是何思思不想让陶然影响她的学习，哎哟哟我跟你说，现在的女孩子，成绩学习好就是了不起。”

苏栀没有说话，只是心口像是被针扎了一样替陶然心疼。

那一刻苏栀就知道，这些天来她所做的努力全部都化为了灰烬，她还喜欢他，像以前一样地喜欢他。

就快要散场的时候，陶然像是终于看到了苏栀一般，他带着微醺的醉意坐到了苏栀的身旁，摸了摸苏栀的柔软的头发，他怔了好一会儿才说话，“苏栀，你的头发长得真快。”

其实不是苏栀的头发长得快，是苏栀跟他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

苏栀拉起他的手，朝着大家笑了一笑，说，“我先送他回家。”

包间里一阵起哄，苏栀最后还是在大家的起哄声中淡定地将他带了出来。

天色已经晚了，街道上所有的一切都很安静，苏栀将陶然扶着到公园的时候，陶然死活不肯往前走了，他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苏栀的身上，让苏栀不得不在公园的小凉椅上坐了下来。

“苏栀。”陶然好像酒醒了，清冷的嗓音在夜晚的公园里特别地清晰，他靠在苏栀的肩上，他问她，“苏栀，你还喜欢我吗？”

04.

苏栀跟陶然是从小到大的青梅竹马，她喜欢了他十一年，每一次都在他的后面跟着跑。

从小到大。

尽管所有的人都知道苏栀喜欢陶然，可苏栀却从来都没有对陶然说过我喜欢你。

她一直以为他不知道，其实他明明就是知道的。

无云的夜空下，一切都显得很安静，苏栀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说，“原来你知道啊。”

陶然从苏栀的肩上直起身子来，突然一把就握住了她的手，让苏栀原本有点悲伤的心情突然变得复杂。陶然咧开唇突然笑了，在月光下那张好看的脸显得异常明亮，他重新靠在苏栀的肩膀。

“如果你还喜欢我，那我们就在一起，好不好？”

那是苏栀最快乐的一段时间。

她跟陶然一起逛街，一起吃饭，一起看电影，陶然有时候会调皮地逗她，故意在电影院里扮鬼吓她，虽然她每次都吐槽陶然幼稚，但那段时间，她也是真实的快乐。虽然她知道，陶然并不是真的喜欢她，或者说，陶然从来没有喜欢过她，在很多个时刻，他盯着她，就像看着另外一个人。

快乐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短暂，尤其是对于苏栀来说，高二的寒假跟高三的上学期，就像是一场灿烂的美梦，发生过但好似又什么也没发生。

何思思来找她的时候，她其实并不意外。

夏天的蝉鸣声几乎要把教学楼都掀开，苏栀有一瞬间被炙热的夏天热得头脑有些发晕。

“苏栀，”她说，“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要跟陶然分手，我麻烦你别再害他了行吗？我跟他都是要高考的人，你这样拉着他去看电影，逛街，你以为就是对他好，就是真心爱他了是吗？”

何思思高傲地仰着头，只是喉咙里有些哽咽，“他是要考去北京的，我也是要考去北京的，麻烦你，别让我们的目标都落空，你知道陶然有多想去北京，知道他多想考个好成绩。”

苏栀没说话，她低头看着脚下的白鞋，眨了眨眼，将略微湿润的睫毛分开。

爱这个字眼太过隆重，她不明白什么是爱，但她看着何思思，突然明白了陶然为什么会这么喜欢她。

05.

八月末，苏栀接到了胡敏敏的电话。

陶然跟何思思果然都填了北京大学，听说他们被分到了一个院系，并且还是同专业。

胡敏敏当时问她，为什么她选择留在本地，以她的成绩就算考不上重点大学，也可以去普通的二本，对她来说并不难。

苏栀只是笑笑，说，“我跟陶然已经分手了。”

大学开学的第一个月，她再次接到了胡敏敏的电话，胡敏敏在电话那头欲言又止，最后支支吾吾地说，陶然跟何思思又在一起了。

虽然早就知道故事的走向，但知道结局的时候心还是忍不住疼了一下。

苏栀挂断了电话。

她突然想起高二那年寒假，她站在天台的角落，看着一群人拱着陶然上去弹吉他，陶然原本是不愿意的，后面他还是脸红地弹唱了一首《红豆》。

那时候王菲的《红豆》，红遍了大江南北，她到现在还记得陶然的声音。

“还没好好地感受，雪花绽放的气候。

我们一起颤抖，会更明白，什么是温柔。

还没跟你牵着手，走过荒芜的沙丘。

可能从此以后学会珍惜天长和地久。

有时候，有时候，

我会相信一切有尽头，

相聚离开，都有时候。

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