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愿人长久
哥哥打电话给我,说二舅没了,让我给二舅写篇祭文,他说他文笔不好。那时候二舅走了,对我而言就像是,我有一只碗,你每天都用它吃饭,忽然有一天,碗碎了。
然后你不得不换一个碗。当然换个碗并不会对我的人生突然一下子产生太大的影响,只是那种熟悉的感觉说没就没了,你心里就会觉得有些空落落的。
二舅走的很突然,年仅61,是在我家附近出车祸离世的。为此我妈一直在自责,我也不敢主动在我妈面前提起这事。因为我的记忆还停留在,二舅去世那几天,我在离家两千多公里外的城市,电话的那头,我妈哭的跟个泪人似的,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如何去安慰她,就只是静静地听她讲述,听着她哭。那一刻,真的感觉好无助啊,那种深深地被挫败感以及不在父母身边的不孝感,都似乎在嘲笑着我,难道背井离乡错了吗?选择离开家到大城市,只是为了寻求更好的发展,换来的却是,我妈只敢在二舅葬礼当天给我打电话,因为她不想我离家那么远,还要着急赶回去,她总是为我着想,总是如此。要不是我哥那天在我妈之前打电话让我写祭文,真不敢想想,当我妈忽然打电话告诉我,我二舅就这么没了,我会做出怎样的反应。会哭吗?会和我妈在电话两头哭成两个泪人吗?
说实话,没敢想。那时候,思绪好乱。回想着我亲爱的二舅,那个总是喜欢和我们讲讲道理,教我们做人要正直,勤快,好学。
嗯,想着想着,我从被窝里爬起来,正是南方的冬,房间里的湿气刺骨的冷,我用被子裹紧了自己,蜷缩着膝盖,双手环抱小腿,膝盖勉强撑着下巴。泪花就在眼里打转,我起了身,任由被子横斜在床上,打开了卫生间的浴头,脱光了衣服,接受着来自大地深处生命之水的洗礼。
静静地,双手捂住了冰凉凉的脸,听着哗啦啦的水声,从头至脚,对我的洗涤,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想起三毛曾为荷西许的愿: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默默留下了泪,无声无息的泪。
有些事真是不愿回忆,一回忆起来,总感觉时光又轮回到那个,大家都在的时候,一起说说笑笑......
二舅是第二个离开我生命里的亲人,第一个是我爷爷,爷爷去世的时候正好是我小学三年级升四年级,刚刚结束了期末考试。那时候对死亡的理解并不深刻,也不害怕看见死人,我悄悄溜进过放着爷爷遗体的房间里,那时候遗体还没被抬进棺材。死人的脸是青色的,在我十岁的时候,我就亲眼了解了。
那时候大家都在哭,妈妈在哭,大妈也是,姑妈从外地赶来一进院子就哭了,后来还要人扶着才能走路。爸爸,叔叔们就没哭,从他们的脸上也基本上看不出悲伤,他们更多关心的则是把丧事顺顺利利办完,当然了,丧事当然很顺利。直到爷爷下葬的前一两天我还在院子里搬着个椅子,然后趴着写暑假作业,没有凳子坐,因为前来吊唁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我问过小叔,爷爷是死了吗?小叔说,不能说死了,不吉利,要说走了。哀乐整整响了三天多,整个村子,基本上任何一个角落都听得到。最后一天清早,就要下葬,大人们说,要哭,我试着去哭了,并没有成功,只好用手指蘸了点口水往眼角一抹,再揉一揉,就跟刚哭过一样。
爷爷就这样走了,走之前的几个月爷爷来过我家,留给了我一把伞,是那种有彩色条纹的,留给我小妹一个红色的皮球,伞早早就坏了,而皮球竟然在过了十四年之后依然躺在仓库里,只是再也弹不起来了。
我还是在离家两千公里外的南方,夏天也是热的要命,也好久不吃家乡的美食了,家乡的春,夏,秋,家乡的人,家乡的一切都无法立刻知悉。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