皂户村的人物们:大痴士吉祥
吉祥是智障人士,我们这管智障人士叫大痴士。他们迷恋于自己内心的世界,并徜徉游走,真正地旁若无人。
现在想一想,他们才是真正主宰自己世界的主人。
皂户村本是贫瘠的土地,到处是咸碱洼地,不适合生长庄稼,却诞生着蓬勃旺盛的生命。后代的繁衍非常茂盛,人像满泊盛开的野花,一茬接一茬。
吉祥的爹是个退伍军人,名字叫于艾帮。退伍回来的于艾邦,不谙农事,不愿劳作,整天东游洗荡。村里人说,他当年是从匪兵反正到共军的,所以少不了地痞流氓的习气,整个是二流子。
二流子的于艾邦,却整来了一个媳妇。媳妇非常漂亮,眼是丹凤眼,盼顾有神,熠熠生辉。大个,只是有些瘦,苗条地像挺立的梧桐树。 于艾邦对老婆欢喜地不得了,也宠爱地不得了。虽然作农事不行,肩不能提担,手不能拿锄,却在老婆这片土地上耕种的有滋有味。每见天黑,就吹灭了灯,干那事。
男人能耕,老婆能生。在吉祥出生之前,他爹他妈给了他一哥三姐。
村里有谚“于艾邦,屌(念diao)浪荡,破鞋破袜破军装,破手榴弹,破机枪,吐噜吐噜一大帮。”
孩子像小树苗一样刷刷地生长,日子就变地有些拮据。于艾邦虽不通农事,却精通小生意。夏天就骑着大金鹿自行车窜乡走村地兜售冰棍,平日里,在家里溜野塘,炒瓜子,蒸了螃蟹,煮了海螺海扣海比丘在傍黑来到北皂煤矿,点着电石灯,叫卖。野糖5分一个,瓜子是两毛钱一杯。日子过得倒也并不贫乏。
有一天,于艾邦心血来潮,想养儿防老。一个儿子不够,姑娘是泼出去的水,也不能指望,就和老婆又捣鼓了一阵。这一捣鼓,就捣鼓出了吉祥。
吉祥刚出生时也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长着长着就不太对劲了,说话一直学不好,费劲,含糊不清。再就是腮帮子老拉口水,看人看物事成一点,好长时间眼珠不转,发呆。
可他也不安分,见天空的鸟飞过,他啊啊啊地大叫。看见从眼前蹿过的小动物,他也啊啊啊地叫。
吉祥三岁时,痴劲就有些明显。待人不搭理却同他家的那只狗亲。那只狗也亲他,整天围着他的脚脖子转。吉祥走哪,它跟哪。
那个时候,我们这些小孩子是喜欢作恶作剧的。特别是像吉祥这样的小痴孩,我们肯定要捉弄他。我们将蘸了鸡屎的野糖给吉祥让他舔,将黄豆虫放到吉祥的脖子里,吉祥也怕,怕地时候是大声嚎哭,满脸惊恐。这时,这只狗就嗷嗷地扑向我们,吓得我们自不敢再欺负吉祥。我们都说,吉祥有保护神呢。
于艾邦叹气,悔不该当初要这个孩子。或者说要这个孩子没错,错地是不应该起这么好的名字。起好名字不好养活,如果起个狗剩什么的,或许就不犯病了。这么想着,便不怎么待见吉祥,任他玩耍。
到了上学的年龄,我们都去上学了。吉祥自不能去,就四处游荡。他常去北皂煤矿那玩耍。一个人,一只狗,看拉煤车轰隆隆地驶过,看从井底下出来的工人乌黑乌黑的脸。
有一天,他不知道怎么就练成了仰卧起坐这家功夫。一个人做仰卧起坐,最多1分钟60多个撑死了。吉祥可不止,就在北皂煤矿的水泥道上,速度极快地做着。腰软地像面扣,头点地像鸡啄米,关键是他做的时间。一上午,你就没看见他歇息。常有人老远围着,看他做。可不敢靠前,那只大狗,就蹲在他身旁,忠实地看护着它的主人。
晌午时辰,到了该吃饭的时间了,吉祥就不再做,同那只狗一起回家。一路上,狗撒欢蹦跳,忽前忽后,吉祥倒背双手,像个大人,沉稳无语。
村里人说吉祥这个大痴士是个游走神。
几年无故事。
吉祥天天同那狗一起去北皂煤矿,还是那块地方,什么也不做,就做仰卧起坐,风雨无阻。
吉祥大了,狗也渐渐变老了。走路不再那么轻捷敏锐了,显得有些老态龙钟。
吉祥13岁那年的夏天,天真漏了,连着好多天的连阴雨,让人透不过气来。村子南边的大沟里,水暴涨,漫上道路来。雨停之后的一个阳光的午后,大痴士吉祥同那只老狗从北皂煤矿做仰卧起坐回来,看到沟边有个小孩扑腾扑腾地滑下去,旁边还有2个小孩在哭着叫救人。
吉祥还看到有一只鳖爬在沟边,伸长了脖子透气。
吉祥就跳了下去。
狗也跟着主人跳了下去。
落水的小孩被托出了水面,岸上的小孩递了长竹竿将小孩拽了上来。
老狗在水里沉浮,嘴角叼着吉祥,爪子扑腾扑腾地拍水,拼命地将吉祥往岸上拖。可吉祥还是没了。
老狗整天哀嚎不停,不食不进,一周后发现死在吉祥的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