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
“每个人都会有那么一次吧。大多是在亲人离世的时候,深感不会再被爱的孩子,拼命的握住最后的一根稻草,向看不见的神寻求帮助:让我的__复活吧,我愿意用我的__来交换。
说的人从未仔细想过,即便曾经心中偶尔游弋也绝不相信会真的如此,单纯的想要发泄出内心伤痛。但,即便是无心的话,神也会听到的。而我,就是被命运眷顾的男人”
“呀,果然是吹牛大王”
“如果是真的,我就把头砍下来给你当凳子坐了”
“这家伙还没有喝酒就已经先醉了”
“什么,你说我胡说。要是真的就把头砍下来这句话,以后还是不要说的好。因为神真的会听到的。”
一
我坐在椅子上,掏出手机。手机屏幕映照出一个男人的轮廓:精心修剪的头发此时显得凌乱挫败、上扬的眉毛完全失去斗志、细长的眼睛已经肿的快看不清东西了。我鼓起勇气划开界面,便跳出了微信语音已取消的提示。11:34分,很可能是事件发生的时间。
我转过头看向父亲。此时的父亲穿着寿衣,安静的躺在床上。紫红色的外套,藏蓝色的裤子,全身很笔直。我看不到父亲的脸,因为他的脸上覆盖着一层白纱,一卷卫生纸还垫在父亲的下巴和脖子之间。就这么看着,眼泪便又涌了出来。
“社区的人已经走了”阿真走了进来“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我。”我站起来强压着感情,情绪却从眼睛,鼻孔,甚至下巴中跑了出来。
“你没事吧”阿真说“还是先休息一下吧”阿真把我按在椅子上,我顺势抱住了她,阿真挣扎了一下,便不再动了。我听见了从她鼻腔里发出的叹息声。
“如果想哭就哭吧”阿真把手放在我的脑袋上“你现在很安全”听她这么说,我的眼泪开始决堤,我听见了自己抗拒的声音,但很快便不在挣扎,我把阿真搂的更紧了些。
一切都好像曾经看过的某个电视剧的片段:在外务工的子女回到阔别已久的家乡,却只赶的上老人的葬礼,而我竟成了这部剧集的主角。明明清早醒来的时候还是在另一个城市的床上。
二
每天早晨,我睁开眼看见的便是自己贴在天花板上的红色毛爷爷,毕竟这是我打算为之终身奋斗的目标。昨晚攻读的《读心术》压的皱皱巴巴,我连忙捋平塞到枕头底下。我打开窗户,新鲜的空气让头脑瞬间清醒许多。我通常喜欢一边刷牙一边对着镜子给自己打气。说了这么多,我还没有介绍我自己,那么就利用上班前的这段时间简单说一下吧。
咕噜咕噜
等我先把嘴里的水吐出来
咕咚 嗯?!...
我叫李平,是从C市出来的。说是小城市,人口也过百万了。在我小的时候母亲便去世了,父亲一个人把我带大了。嗯,跳过。总之现在的我很努力的在大城市站住了脚。你们所看到的我现在住的房子(看不到的话,就随便想象一下好了),便是我租下来的。只是暂租,早晚我会买下来的。还有别看我早餐吃的这么简单--自制馒头夹辣椒炒鸡蛋,但我生活是很规律的,我每天早上都会按时锻炼身体。现在我居住的房子到单位的距离,如果是打车的话需要半个小时,如果坐公交的话需要50多分钟,而我通过坚持,每天跑步到公司只需要40分钟。
虽然还没到工作时间,单位入口处的公告栏围满了人。不用看也知道,那是新的人事调令。
“你这小子。别明天就不认识我们了”在昨晚的临时高层聚会上,同为竞争对手的李伟提前祝贺我“总经理的位置铁定是你的”
“总经理好”果然,我不由挺了挺胸,嘴角含笑地准备回应大家的殷勤
“啊,你们好”一个雄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李伟走到了我身前
“李总,今天我们就是您的部下了”
“我一直盼着这么一天呐”
“李总,你的咖啡,没有糖” 听着自己曾经的部下这样肆意拍着马屁,真是既生气又丢脸。我再次确认公告栏上的人事调令,总经理处的确写着李伟的名字。
“其实你很优秀,大家都知道。现在我们又是这种关系,本来总经理的位置定的是你,但你知道公司毕竟是我老爸的,他怕别人说闲话,我也没有办法”副董一边解释着一边手指在桌子上弹着钢琴。这个兔崽子是我大学同学兼舍友,以前我们经常会相约一起打篮球。因为家世的原因,他很受女生欢迎,不过我也不差。每次休息的时候,总会有女生围过来给我们擦汗,送水。我们都默契的格外高冷,至于原因,大概是对于未来我一直清楚自己要什么,但他怎么想的我就不知道了。我的人生就是一条明确的直线,直到小爱的出现,那个拨开围着我身边的女生,给我肚子狠狠一拳的女孩,那次是我们第二次见面。
我的沉默让他意识到了什么,他抓了抓西服的扣眼,身体向前微倾,“虽然人事调令我不能修改。但我可以把你调到A组,也算升职了。最起码不用看人脸色,避免尴尬” “我们迟早是一家人。我肯定站你这边”在我出去的时候,那个兔崽子如是说“对了,给我那个只知道恋爱的傻妹妹说,叫她有空回来吃顿饭”
“哎呀,没想到会这样,你一向比我优秀。啧,真是的”在狭长的过道遇见李伟,这家伙一脸惋惜,身体和脚尖微微朝向另一方向“昨天提前预祝你升职,聚会的钱还是让你掏的呐”
“没关系。当是给你庆祝喽,以后还要多仰仗你”
“真是。不过不用伤心,不要难过,公司一定给你留了更好的位置”
我立马收拾了自己的东西搬进了A组办公室。
“你好,经理”A组的一个员工走了进来
“什么事?”
“那个,我们组在这次的工作比赛中获胜,单位发了奖金。大家本来计划这周末聚餐的,不知道是否还照原计划执行”
“嗯。当然”说起来A组算是整个推广部的旗舰。“就这个周末去吧”
“那个,我们打算吃完饭,大家再去KTV。因为不在预算,所以需要每个人先预交50”
“是这样啊。说起来,这次获得奖金全靠大家努力才争取来的。那时候我也不在你们组,难得聚会你们还想起我。这样吧,聚餐的时候我会到场,唱歌我就不去了”
“嗯。还有什么事情?那就出去的时候把门带上”想让我掏钱,没门。哈哈,周末一定要把昨天的损失吃回来。
“...给我那个只知道恋爱的傻妹妹说,叫她有空回来吃顿饭”我想起了那兔崽子的话,该不该问问小爱究竟发生了什么,小爱却先打电话过来了。
“对不起啦”电话里传来小爱抱歉的声音“我们的事情让爸爸知道了。所以。。”“所以你爸爸就假公济私,让一个不如我的人当上了我的上司?”“别这样。我妈妈还是很支持我们的”“你妈妈有什么用?”“。。。”电话那头一片寂静。我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小爱?怎么调成静音了” “你真的是因为爱我才和我在一起的吗”“那当然了”“为什么?”“为什么?当然因为小爱就是小爱嘛”“嘻嘻嘻”电话里传来小爱满意的笑声
“不过,你哥哥让我转告你有空吃顿饭是怎么回事。你难道搬出去住了?”“哎呀,你已经知道了。我只是准备这样。谁让爸爸不赞成我们在一起的”“不要这样。又不是小孩子。别和家人里闹别扭。你爸爸关心你才这样做的。乖”“你难道一点也不生气?”“放心,我是男人,事情会自己处理的”“那中午还一起吃饭吗?”“当然了。还有,以后上班时间尽量不要打电话过来,私人的事情中午再说。毕竟是公司的资源。”“知道了”小爱爽快的挂上了电话。
小爱是我的女朋友,我们在不同的部门工作,顺利的话年底我们会结婚。但貌似她爸爸还在质疑我们的感情。我和小爱第一次见面是在大学宿舍里。按她的话说,那时候她来找亲哥玩,顺便提前体验一下大学的校园生活,没想到却被我的热情和远大梦想所打动。
刚到中午,小爱就开始催了。我按下手机接听键,耳机里却传来陌生的声音,是家里所在的社区来的电话。说今天要挨家挨户核实信息,结果却发现我家的门敞开着,父亲倒在了床边的地上。我的头发出嗡的一声,待回过神来对方已经挂了电话。我不记得自己下意识回答了什么,大概是说会马上赶回来之类的话吧。我立马拨通了小爱的手机。 “知道了。机票我会帮你买的。你先整理好手头的工作。” “还有,需要我和你回去吗?知道了。那如果有什么需要都要联络我啊”小爱说
三
“真的不用我留下来陪你?”眼前的阿真一脸关心,上衣的下摆被我的泪水弄得皱巴巴的
“不用,谢谢”家里的大表显示凌晨1:30分“我想独自待会”
“那你自己注意身体”阿真说“一早我会再过来”
因为父亲的兄弟姐妹都在外地的缘故,最迟今天上午就会过来。想着要看最后一眼的关系,我并没有按照社区工作人员和警察的建议与殡仪馆联系。天气已经转凉,所以不用担心尸体立即腐烂,但我还是把家里的门和窗户全部打开。
我一点都不困,也哭累了。脑袋就像抹了浆糊一样无力思考。社区的人说来的时候父亲是在倒在地上的,手机也在地上。我好想知道父亲是先摔倒了,还是手机先掉地。但是想来想去,脑中却反复播放着父亲定格在地上的样子。
肚子这时响了起来,算来自己已经将近20个小时没有吃东西了。我觉得有点好笑,这个时候身体居然还会饿,还想吃东西,转而一股无名火冲上头顶。
但最终我还是走进了厨房,想看看有什么吃的,脑中却突然跳出不相关的人影:社区的人,警察,邻居以及他们临走时的眼神。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却一个个散发出什么都清楚看热闹的气场。呀,现在我在他们眼里一定是个罪大恶极的不孝之子。我的名声全完了。但是,为什么这个时候我会想到这个。难道说真实的我是个没有感情的自私鬼吗,顿时火又大了几分。
强忍着无名火,开始审视厨房里一切能暂时充饥的东西,才发现真的没有什么。冰箱早被拔掉了插头,现在里面像个储藏室。什么碗碟,酱料,茶叶都往里面放,我甚至找到一袋没开封的暖宝宝。如果没记错,那还是去年冬天我网购邮寄的。打开豆腐乳里面长满灰黑色的霉菌,买的牛奶也过期很久了。我啊,果然是个大坏蛋哩。我一遍遍的咒骂自己,忘记了我为什么会走进厨房。咦,手机怎么在这里。我一边疑心一边拿起灶台上的手机离开了厨房。
为什么会这样呢?啊,原来如此。坐在客厅沙发上,我才想起自己一开始时拿着手机走进厨房的。我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这样放任自己的大脑。自己应该休息或者做点什么。但是手里的,父亲的手机却像有魔力一般吸引着我。
父亲的手机就像一个宝藏。里面有很多充满年代和时代气息的歌曲,还有同学发来的聚会照片和视频。手机是新买的,一直使用2G手机的父亲原来对第一次使用的智能手机也很容易就上手了呢。
我一张一张翻看着父亲手机里的相片,有很多似乎是对着照片直接照的。我看到了一张自己小时候的照片,那时的我被包裹在一张蓝底红花的小被褥里面,清秀的小脸看上去像个女孩子一般,表情却一副刚哭过的样子。一个梳着两根辫子,穿着工作服的女人正抱着我。她有着和现在的我相似的神态。会是她吗?
小时候的记忆一下冲进了脑中。小时候住的院子里长了一棵很大的榆树。到了夏季的时候,到处都有花大姐的身影。我最喜欢做的事之一便是捉花大姐。现在回想起来,自己也弄不懂那么热衷于抓花大姐,当然更记不得被抓的花大姐最后到哪里去了。只记得自己会半蹲着,悄悄靠近停靠在地上的花大姐,把手缩成罩子迅速的扣住它。啊,那天也是如此。我正聚精会神的盯着花大姐的时候,一个女人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那只花大姐趁机逃开了。
“小朋友,你在做什么呐?”见我没有回答,女人又问“你认识一个叫李平的小朋友吗”
“我就是啊。阿姨,你是谁?”
“我是你妈妈啊”
父亲几乎从来没有主动跟我提过关于母亲的话题。小时候我问他,为什么别人都有妈妈,而我没有的时候“你也有妈妈,不过她正在外地上班呢”“那什么时候回来”"快了”于是每隔一段时间我就会问父亲这个问题,究竟什么时候回来呢。或许因为被我问烦了又或许觉得我真的长大了,当我早已不再问他的时候。某天吃饭的空当,父亲很郑重的给我也倒了一杯酒,看着一脸慌张的我,父亲倒很平静“你不是经常偷酒喝吗。”“...”“你现在长大了,所以可以告诉你了。在你出生没多久,你的妈妈得了一场大病去世了”“她一直很爱你”“是这样啊”已经上了高中的我装作若无其事“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我又开始生气了。我几乎是憋着气看完手机里的相片,随后随即点开一段录像,录像的一开始是在拍摄桌子上的菜,然后才出现父亲的影像。录像中的父亲一个人坐在桌边,穿的整齐干净,举着酒杯对着镜头说“儿子,干一个。”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这才是现实,此时此刻的父亲正在我的对面举杯邀饮。但很快我就意识到这是个谎言,而且不可能了,父亲已经死了才对。可即便是这么肯定,直到再次走进卧室看见父亲的一瞬间,我才真真正正重新回到了现实。我回想起了小时候和爸爸拿呲水枪枪战的场景,我想起了生病时爸爸抱着我往诊所跑的样子,我想起了我第一次离开家爸爸送我时候的表情。
“爸。”如果这一切都是梦就好了。“你快醒醒。”以后真的只剩我一个人了“老天爷,让我爸爸活过来吧。我愿意用一切交换”
嗯------躺在床上的爸爸,发出了长长的鼻音
四
“咦,刚才出去的好像阿真。真的是阿真吗?你们不是分手了吗 ”中午赶来的亲戚看着出门的阿真一脸狐疑,表姐及时的制止她母亲再问下去
“真的死而复生吗”即便刚才已经亲自和我爸爸打过了招呼,表姐还是忍不住把我拉到一边又问了一遍“到底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所以只能照实回答。不知道具体几点,躺在床上的爸爸突然发出了鼻音。刚开始我还以为鼻音是从自己的身体里发出来的呢。“什么...好渴啊”父亲说“哎,发生了什么”我自然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以为自己还在看着手机里的录像。“什么东西”躺在床上的父亲伸手取下了顶着下巴的纸卷后再次拨弄开了盖在脸上的白纱,父亲和我的目光对视了“阿平?”父亲说出了我的心声“我不是在做梦吧”?!”
“你的脸怎么这么红?”表姐再次问我,我装作没听到看向一边。因为不好意思说出先前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跑到厕所里对着镜子狂扇自己一顿的事实。
“啊,真是并不可思议啊”表姐说完这句话似乎陷入了迷茫之中
“都怪阿平,我明明什么事都没有”坐在床边的父亲正抱怨着“就算是别人都这么说,也该确认一下”
“我看巴不得希望我真死哩”尽管这么说,父亲的脸上却显得很高兴“不过这样也好,难得我们兄弟姐妹能再聚聚。活着就是喜剧,这样看来是不错的”
“这次来了,就多住几天。我们到处去转转”父亲提议道。之所以全是父亲的话,因为亲戚除了进门许久后蹦出一句,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全程都在盯着父亲的一举一动。我猜他们还在消化眼前的一切。
“ 哎,--没事没事--突然觉得好饿啊。我说你们,从一进门到现在都什么表情,拿出镜子照照。”
“都怪阿平。不怪他我怪谁”
“算了,我看今晚还是出去吃吧。现在就走”
上次这么整齐还是爷爷奶奶都在世的时候吧。刚开席父亲便不顾劝阻连干了两大杯白酒,亲戚们吓得一脸惨白。但渐渐酒意上来了,气氛就真像过节似的。
“对了,阿真是怎么回事?” 酒过三巡后表姐小声的问我“虽然我不该管,但男人还是不要三心二意的好”
“阿真”我眯着眼,却想不起她的模样了“就是那么回事。再见亦是朋友”
“呸”表姐一脸嫌弃“别跟我来这套。那是你这种渣男的想法。我跟你说,你如果要和现在女友结婚,前女友就断的干干净净。不要婚后整出什么小三小四的事情出来”
“都什么年代了”
“哪个年代都一样。不要以为自己很了解自己”
“我和阿真真的什么事也没有。”
“最好是这样”表姐的表情缓和了下来“不过,阿真挺不错的”
五
这段日子家里很热闹。最先来的还是社区的工作人员,她仔细的盯着父亲看了了又看。直到父亲忍不住笑了出来,问她是不是有病才作罢。接着领来了警察,说上次就来过,再来确认一下。来没来过我不记得了,反正对着父亲的身份证和真人对比看了又看。在工作人员的善意提醒下,亲戚们和我又拉着父亲去医院彻底做了一次检查。
“你们是不是要把我真折腾死了才甘心”虽然父亲这么说,还是配合做了检查。医院听说了情况,更是派出了各科的专家。很幸运,父亲身体的各个器官和特征都很健康,并没有因心脏暂停带来后遗症,亲戚和我听后都松了一口气。
各家都有事情,加上房子不大的缘故。家里的亲戚没有住多久就各自回家了。我和父亲彼此对视,一时尴尬无语,家里出现了奇怪的氛围。我的思绪总是不受控制的往以前看过的影视剧上飘,生化危机、回魂夜、山村老尸、我和僵尸有个约会。话说我是不是喝大了还没有醒啊,夜里我也会偶尔产生诸如此类的想法。
"叔叔看着还很年轻呢”记者进屋一阵猛夸,摄像师也趁机把屋子里里外外拍了一个遍
“昂,经常有人说我们是哥俩”摄像师迅速给了我一个脸部特写。我看不见自己的表情,但一定特傻X,心里很后悔没能及时阻止他们进来。
“叔叔好幽默”记者说:"叔叔,听说你前几天晕过去了,你孩子差点给你送去火化”
"嗯,差点死在我儿子手上”父亲一本正经的回答。“120已经确认过了”我连忙解释,但似乎没人理我
“听说是社区的人第一个发现的。而你儿子很晚才回来?”
“那是因为我在外地工作”我再次抢答
“随着经济发展和交通的便利,许多年轻人会选择异地工作,便出现了老人独自在家居住没有人管的情况,我们称之为‘空巢老人’。说到这里让我想到了论语里有一句‘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记者突然对着镜头来了一段个人演讲
“叔叔平时在家一定很寂寞吧。您对‘空巢老人’这一词怎么看?”
“你是什么意思。”我忍不住挡住镜头“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
“这是社会性问题。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只想听听当事人的想法”
“我也是当事人。你问我就好了”
“那好,我无所谓。请问你打算回来工作吗?”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你站到一边去。现在是在采访我”父亲说。记者很是得意,似乎还白了我一眼。我内心因为不安很是沮丧
“叔叔应该很想儿子回A市工作吧。可以常常见到孩子,聊聊天什么的?”
“没有必要”父亲很坚决“我一个人过的很自由”
“但如果再发生这样的事情的话岂不很危险。你每天不担心吗?”
“我为什么往坏的事情上想,还每天担心?我现在每天都想着下顿吃什么,明年长不长退休金,说不定哪天儿子结婚了还需要我带带孙子呢。活着就是喜剧呀”
“可是我看叔叔厨房里没有什么东西,冰箱也坏了。一个人生活似乎很不习惯”记者仍不死心
“啊,冰箱啊,不用就拔了。一个人也没什么好做,。我经常出去锻炼,饿了就在附近的饭馆吃了,还不用洗碗。多方便啊”
六
半小时过去了,我和父亲坐在在饭桌前彼此没有说过一句话。想想看回来的这些日子,似乎只有头几天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过天,而后一切又都恢复了熟悉的半陌生状态。
“你”我和父亲异口同声“你先说”
“你的身体看着好多了”
“本来也没什么事”父亲猛地闷了一口酒“这次突然回来公司没什么问题吧”
“嗯。朋友的公司,都说好了”
“女朋友...”
“今年过年会带回来”
“嗯,好”
我拿起酒杯,也猛地灌了一口。坐在对面的父亲,身体前倾,一直盯着我看,嘴巴欲言又止的样子。
“如果是朋友开的公司,没什么要紧事,那.....”
"我订好了机票。明天就走。”
“....”
“单位来电话了”
“是这样啊。走的时候买些特产给同事带回去”
“好。你少喝些酒。”
“啊,我平时不怎么喝。今天高兴”
“我不在你喝的更多吧。一个人下个馆子,喝点小酒”我望向父亲“其实,我打个电话回公司,机票可以改签的”
“不用不用”父亲忙摆了摆手“赶快走。我一个人挺好的
“果然还是更喜欢一个人”我附和道,一口喝掉杯里的余酒。
我从未和小爱讲过家里的情况。过年的时候即便小爱主动说要跟我回家看看,我也总以各种理由回绝。我承诺下次有机会便带她回家,但一直没有适合的机会。 可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如果记者采访的内容发出去的话,恐怕不到一天全世界都会知道。我不想她从别人的口中知道这里的一切。
七
回去的一路我都拨打着小爱的手机,可电话始终不在服务区。我看看时间,如无意外她一定还在单位。
“对不起,先生,你找谁?”一个看着眼生的的小姑娘拦住了我
“我找你们经理。”
“你好,我就是策划部经理,请问有什么事”附近坐席旁一直站着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我退出快速的重新确认了楼层和门牌,确定自己没有走错办公室。看来我不在的这段期间,似乎发生了很多事。
“奥。搞错了。我想找你们的同事陈晓爱小姐”
“我们部门没有一个叫这个名字的”
“陈晓爱。公司董事长的女儿。你不认识吗”
“我虽然知道我们董事长有个女儿,但她女儿从来没有来过公司。你要不打她手机问问”
“副董。”
“李平?!”我身后响起了陈滔滔的声音“呀,真是你,好久没见了”
“有那么久吗 ”真是太好了。虽然我不知道我不在的期间发生了什么事,但问他的话就没有问题了
“你还和原来一模一样”
别闹了。
“我有事找你”我冲他使了一个眼色
“来我办公室说”他一把拦过我的肩膀,往他办公室走。我不在的这些日子里,一切都变的好奇怪。他似乎恢复了在学校时候的感觉,完全没有了工作后严谨世故的神态。
“怎么样。我的办公室”陈滔滔笑着“一切都按我的风格装修的” 的确现在的办公室更符合大学时他的风格,无论是色调,还是装修风格上都很大胆,完全没有了先前的传统老派。
“对了,伯父还好吧。还在老家吗?”陈滔滔身体前倾,声音充满热情
“嗯,一切都好。我明天就可以上班了”
“嗯?上班?哪里?你不要跟说是我们公司”
“?我不在是时候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等等。你不在的时候,我怎么脑袋有点转不过弯。你来过我们公司上班吗,还是说你想来我们公司上班”
“你开什么玩笑”
“开玩笑的是你吧。明明毕业的时候邀请你几次,你都坚决拒绝了。为此我还出动美人计了呢”
我眼前一黑,头有些眩晕。
“拜托嘛,如果你也进公司的话,可以帮助老哥一块管理呢”小爱笑着望着我
“谢谢。但我想自己闯闯看”我听到了自己的声音,也看到了陌生的画面
“如果哪天混不下去了,再找你。”篮球场上我最后一次和陈滔滔说“到时候你可别忘了我”
“等着你”
“你没事吧”陈滔滔的声音传来一切又回到了现实
“没事。不,我有些累,我想回去休息一下。改天再来找你喝酒”
“改天。可以,没问题”
“对了,小爱在哪里?”临出门时,我想了起来
“小爱?啊,你该不会说我妹妹吧。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说起来原来总粘着我的那个傻丫头,大学一毕业就说什么要做自己就搬出去住了。神神秘秘的,平时也很少回来”
八
我不敢打开眼前的门。所幸我租住的房子还在,无论摆设还是装修都没有改变。我长舒了一口气,但安全感并没有持续很久,很快我又陷入了迷茫和恐惧之中。
我拿起桌子上的情侣马克杯准备给自己倒杯水,那是刚和小爱恋爱时一起买的。
“你那个杯子也该扔了”一个声音冲进脑子
“生日快乐”陈滔滔拿出了一个杯子递给了我
“不会吧。你知道送杯子什么意思嘛。男人之间要不要这么恶心”
“呀,这才是好兄弟好兄弟嘛”
我吓得手一松,杯子掉落在现实世界的地上,七零八碎
我连忙打开冰箱拿出矿泉水猛灌了几口。以前任性的小爱把我冰箱里的饮料,酒全换成了矿泉水,说是为了健康。
“多亏了你帮忙。小伙子身体不错啊”楼下超市的老板笑着对我说“这些水,你拿回去喝”
冰箱里有关小爱的记忆,渐渐扭曲了
“这个酱是我跟电视上学的。你一定要吃哦”
“你姐姐学做的辣椒酱,给你也快递了几罐”
“这个酸奶是我专属的。你不要又偷偷喝掉哦”“知道了知道了”我电话里答应,一边打开了酸奶的盖子
我一个人走进超市,随手把酸奶掉进了购物筐
我赶忙关上冰箱。夕阳的余晖照亮了整个窗台,阳台上的花开始迅速枯萎。
“本想买切花的。但又怕你不换水。这种花很好养的,想起来的时候浇浇水就可以了。不错不错,这才像家的样子嘛”小爱说
“那几盆花上个租客留下来的,随便浇浇水就长的很好。”房东说
我跌坐在床上,无意中触碰到被子的柔软。完蛋了,头又开始眩晕起来,一切记忆都开始变得陌生。“那是小爱给我买的”我捂着头对自己一遍一遍重复着。
“我喜欢蓝色”她笑着对我说
屋子里的一切似乎都有了生命,演艺着我所不知道的故事,无数画面在我眼前交织着。我刚才似乎嘴里一直在嘟囔着什么,我不太记得了。
我和小爱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她整个人都快缩进沙发里了。
“嗯,真不错”我喝和一口小爱给我泡的咖啡
“不错吧”她说“我老哥从国外带回来的,总共才拿回这么一点,我全偷来了”
“剩下的拿回去吧”
“不要”
“乖”我一把搂过她“其实我不是很爱喝”
“好吧。哎,别转台我要看这个.这个就是我给你说的院子里的姐姐。没想到上综艺节目了。”
“哪个?”
“就是她。听说她老公对她很好,公公好,婆婆也好”她说“我妈妈说了,让我将来也要嫁给这样的人家才可以。只有父母健全的家庭才能得到幸福。对了,你家也一样吧”
“嗯”
“我就知道。这次放假我也要和你一块回去”小爱噘着嘴“如果你再说不行的话,就是不喜欢我”
嗯,对不起我说谎了,小爱,我真的很喜欢你呢。
九
我大病了一场,发烧一度让我的脑子糊里糊涂的。这期间我丢了工作,但很快又重新开始。新的单位、新的人事关系,一切都非常顺利。只是有一点,无论我怎么努力,都似乎没有办法和过去的自己联系在一起。
晚饭后本来只想下楼买包烟,不知不觉便走到了河边。不知道是不是入冬的原因,河面显得格外忧伤,偌大的栈桥上没有一个人影。啊,有人。在我左侧不远处,有一个女人伫立着,要不是无意中瞥见她被风刮起的长发,我一定会觉得那只是个雕像。我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一种熟悉感油然而生,我猜她一定有一对柳叶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还有一生气就撅起的嘴巴。好像有感应一般,她转过身朝我走来,长相和我猜测的一样,她似乎在想什么直到险些撞到我,才看见到我的存在,我感觉到她的肩膀微微一颤。
“啊,对不起”
“没关系”我愣了一下,转身叫住她“请问SS路怎么走?”
“SS路?”
“是SS路。我C市人,刚来这边不久,不太清楚路名 ”
“好不意思。这边我也不是很熟”
我叫李平,C市人,从小跟着爸爸长大。虽然是单亲家庭,但是一直过的很幸福。一瞬间,我差点这么脱口而出,疯了。适时的手机来电免去了我的尴尬,却没阻止我的思绪。或许,这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
“ 阿平”老爸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
我做过一个梦,梦里我有一个女友,她长着柳叶眉,有着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和一生气就撅起的嘴,她似乎叫小爱...啊,原来是她啊。我赶忙转过头,栈桥上只留有我自己的影子。
“喂 喂”父亲在电话里催促着“能听到吗”
“可以。刚才信号不好。”我说
十
我回到了C市,进入市区的一瞬间我感觉终于感到自己和过去的连接。
“阿平”阿真笑着叫住了我
房子后面有一大片空地,小时候那是我们这些小孩的秘密集合点。如今空旷的土地早已不在,种了树,修了草坪,建造了长椅,成了老人们的休闲场所。
“你刚才是想逃跑吧”
“只是想把行李先放回去”我说
“什么?你是要搬回来住”
“有这个打算。毕竟父亲只有我一个孩子嘛”
“也对。今后打算做什么呢”
“这个嘛,还没有想好,但想自己做点生意”
“这样啊。你小时候一直想当厨师,而且你做饭也不错。开餐馆吧”
“亏你还记得”
阿真的笑容一如往昔。我们聊了很多小时候干的傻事,也刻意避开了后面的一些故事。我又想起刚到A市下班后每天和她煲电话粥的时光。
“在看什么。你这样子有点傻”
“不知道为什么,我只有对你的记忆是一直连贯的” 阿真露出了不明所以的表情。
“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什么话都可以说,很好”
“因为我们很小就认识了嘛”阿真故意把我推了一把。她的左手背和腕臂连接处的皮肤就像失去水分的橘皮,或者说是提前衰老一样,上次我并没有发现
“你的手?”我吓了一跳
“啊。不小心烫的”阿真下意识往下拉了拉袖子
一阵风吹过,太阳暂时消失了,身后的草坪也逐渐变的暗淡
“上次的事真的多谢你。以前就是这样,如果我有什么事情你总是第一时间跑来。”
“所以当时我很伤心”
“对不起。”
“如果发生什么事,让你失去一切就好了。”阿真说“过去有过这种想法,很抱歉。不过幸好只是我的胡思乱想。”
“你为什么还会帮我,是因为还喜欢我吗”
“啊,天色不早了,我要赶回去还有别的事”
“阿真。”我喊住了她。阿真并没有回头,只是停止了脚步站在了原地
“我们,改天聚一下吧。就像从前一样”阿真没有回答我,只是背对我,摆了摆手
“我们是分手了吗”我不甘心的喊道
“不早就分手了嘛”阿真的声音传来,这次没有停留
十一
“切,还以为会有沙猫。沙猫也没有哞”饭馆的一角,醉酒的客人有些大舌头“我都快睡着了”
“没你这么做生意的啊,成天骗客人酒喝”在这间只有20平方米的小饭馆里,我被一桌子的熟客围住,他们并不相信我记忆中的故事。我只是笑笑,继续给自己倒了杯酒。
“呀,说什么去厕所。结果是躲在这里骗客人酒喝”老婆不知什么时候从工作间走了出来。我现在的老婆,并不是记忆中的那两个人。而是在某个恰当时间里出现在我对面的女人。那个同学婚礼上,和我拼酒胜利的女人的记忆,是另一个故事了。”
“爸爸等会就领着孩子过来了。快过来帮忙”
“让小张干就可以了。我这还有一口呢”老婆直接夺过我手中的酒杯,一口干掉了“还有吗?””在熟客的取笑声中,我慌忙站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年纪渐长的缘故,那个梦里的细节越发清晰,有的时候我简直分不清那个梦和现实的区别。我甚至记得那次梦中醒来的晚上,我对自己说的话,不曾失去就不会知道自己曾拥有的有多么珍贵
“活着就是喜剧呀”正发着呆,听到了老爸的声音。父亲带着他孙子,走进了店里。真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