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许我们追求,表示欲望,窗子许我们占领,表示享受。
门是人的进出口,窗可以说是天的进出口。窗引诱了一角天进来,驯服了她,给人利用,好比我们笼络野马变为家畜一样。从此我们在屋子里就能和自然接触,不必去找光明,换空气,光明和空气会来找到我们。所以人对于自然的胜利,窗子也是一个。
眼睛是灵魂的窗户,我们看见外界,同时也让人看到了我们的内心;眼睛往往跟着心在转,所以孟子认为 相人莫良于眸子,梅特林克戏剧里的情人接吻时不闭眼,可以看见对方有多少吻要从心里上升到嘴边。
不过屋子外的春天太贱了!到处是阳光,不像射破屋里阴沉的那样明亮;到处是给太阳晒得懒洋洋的风,不像搅动屋里沉闷的那样有生气。就是鸟语,也似乎琐碎而单薄,需要屋里的寂静来做衬托。
有了门,我们可以出去;有了窗,我们可以不必出去。
譬如快活或快乐的快字,就把人生一切乐事的飘瞥难留,极清楚地指示出来。
欢娱嫌夜短
一到困苦无聊,越觉的日脚像跛了似得,走的特别慢。
永远快乐 这句话,不但渺茫得不能实现,,并且荒谬得不能成立。
像浮士德那样,我们空对瞬息即逝的时间喊着说:逗留一会吧!你太美了! 那有什么用?你要永久,你该向痛苦里去找。不讲别的,只要一个失眠的晚上,或者有约不来的下午,或者一刻沉闷的听讲——这许多,比一切宗教信仰更有效力,能使你尝到什么叫做 永生 的滋味。
人生的刺,就在这里,留恋着不肯快走的,偏是你所不留恋的。
我们希望它来,希望他留,希望他再来——这三句话概括了整个人类努力的历史。
猪是否能快乐得像人,我们不知道;但是人会很容易满足得像猪,我们时常看见的。
洗一个澡,看一朵花,吃一顿饭,假使你觉得快活,并非全因为澡洗的干净,花开得好,或者菜合你的口味,主要因为你心上没有挂碍,轻松的灵魂可以专注肉体的感觉,来欣赏,来审定。
那时刻的灵魂,仿佛害病的眼怕见阳光,撕去皮的伤口怕接触空气,虽然空气和阳光都是好东西。
快乐时的你,一定心无愧作
有最洁白的良心,跟全没有良心或有最漆黑的良心,效果是相等的。
发现是非善恶取决于公理而不取决于暴力,公理发现以后,从此世界上没有可被武力完全屈服的人。
发现了精神是一切快乐的根据,从此痛苦失掉了它们的可怕,肉体减少了专制。
这种快乐把忍受变为享受,是精神对于物质的伟大胜利。灵魂可以自主——同事也许是自欺。能一贯抱这种态度的人,当然是大哲学家,但是谁知道他不也是个大傻子?
是的,这有点矛盾。矛盾是智慧的代价。这是人生对于人生观开的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