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山红绿紫黄青,几度抛针绣得成?
寄语天仙瀛海月,绣完肤色绣精神。
这两年我没有碰过针线。我用眼睛看,用耳朵听,用鼻子闻,用手指触这院落里的一切。
沈老师要我看花,靠近了看,从不同角度去看。起初一炷香的时间里,我并没有看出什么,只是被花朵上的小瓢虫给吸去注意力了。可沈老师非要我继续看,也不顾我的双腿酸疼。
那么,我就专注看花。眼前的是栀子花,数片花瓣包围着,成陀螺状。花瓣看上去较厚实,花瓣颜色是有些泛黄的白,这样的白色给人很踏实的感觉,就像久登了高山后,双脚着地之感。
看了很多种花,我便来了兴趣。花朵原来是这样美的,除了馨香,还有一种对称的美。花朵颜色各异,花瓣有厚有薄,有大有小,有长有扁,片数各异。而作为花苞,花瓣包围的样子也是不一的,有的是一层一层闭合,有的呈陀螺状。还有的类似于枣花,一般六片花瓣,实在是小得惹人怜爱。
接着便是看草,那是我不愿的,很多很多草根本无它用武之地,不过杂草一二。可草的颜色却是让我耳目一新,我从未这样仔细看过草。
听沈雪君老师说,配色是挺重要的,经过调和、起名,已命名的颜色竟有七百四十五种,加上未命名的甚至还要多。我仔细观察草的色泽,果真有区别。有些深一些,似是墨绿,有些浅一些,翠绿,还有的是黄绿的,也有的像刚萌发的嫩芽,绿得可爱。
花草上偶有几只小虫子,有些懒懒的,半天匍匐着一动也不动;有些很灵活,一有风吹草动或有天敌出现便逃之夭夭了。
再看那些石头,颜色也是不一的,有的偏青色,有的偏褐色。棱角、色泽、光滑程度都值得我仔细品味。因为,那是真的石头,而我绣品里的未免太假。
于是我明白了沈老师为何让我观察花草虫石。在仔细观察、触摸的过程,就是向大自然学习的过程,而如何表现那颜色、质感、明暗,就得靠扎实的针法了。
后来,我从屋内搬出一张长长的竹椅到院里,那是沈雪君老师用的,可现在她足不出户,专心埋头刺绣。
躺在竹椅上,忽然感到莫名的熟悉。思量了一会儿,原来是爷爷,爷爷从前也是这样躺在竹椅上纳凉的。爷爷希望我好好学刺绣,如今,我那么努力,爷爷该泉下有知了。
躺在竹椅上,得打起十分的精神,因为,一不小心,我就会被睡魔俘去那最后一抹意识了。我使劲地睁开眼皮,去望向那澄阔的天。
天空少有鸟飞过,即使有,那也如昙花一现,一晃就过去了。若没有用心,或许还注意不到有飞禽呢。这样仰着,着实很累,可我不知怎的,却坚持了很久很久。
当我静下心来,就像静静品着碧螺春或者军山茶那样的静,飞鸟的踪迹才会被我看得一清二楚。体型各异的,花色各异的,都从我头顶一一掠过,可都映在了我眼中。
常年栖在朽树上的啄木鸟有着花色的尾翅,赭色的翎毛,飞起来很美;在树枝的麻雀圆圆鼓鼓,却灵动万分;南归的大雁,成群结队,流线体型,宽大的翅,却勾起我的乡愁。
初春的燕子在屋檐下筑巢,它们黑白相间的,看上去滑溜遛的。还有不知名的鸟儿,着有让花朵羡煞的颜色,鸣声也是极好听的。
大到飞禽的种类、形体,小到翅膀扇动的频率、幅度,我看了整整一年,终于是记在了心里。我看得倦了,才发觉沈雪君老师真是越来越少地出来了。
此外,张謇爷爷总跑到这儿来,行色匆匆,向沈老师询问些什么,而沈老师并未告诉我。不久,我收到了一封家书,竟然是何穆书写的,内容不过是些嘘寒问暖的话,信里还附了一些钱。
我看了看黄历,已经是1918年了,我13岁了呢,算起来弟弟何穆书也有10岁了。
然而伊人姐姐已经两个月没有来信了,她在哪里呢?我真是想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