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仲夏。
小的时候,喜欢在夏夜仰望天上的星星。稚嫩的眼眸总是会被星空所吸引,那浩瀚的苍穹以一种神秘的姿态占据着我的视线,摆脱不掉,挣扎不了。
群星在遥远的蓝黑的天际如花绽放,钻石般的光芒在我的眼中闪烁,像一簇又一簇永恒的篝火,燃烧在我的血液,燃烧在我的生命。我喜欢在那样神秘美好的夏夜,在自家的院子里,痴痴地望着夜空,望着群星,不愿睡去。
那时候,家里的竹席还是金贵的东西,通常是放在父母的那张宽敞的大木床上的,而我能睡的只有那张四边断裂的草席,脚踢过的时候还会有苇草碎下来。当然,这不是家里小气不把我当一回事,而是因为自己福分浅,是个凉底子,受不了寒。不过,小时候的自己可不管这么多,除了在心底暗暗嘀咕母亲的小气自私之外,更会趁着大人不在家的时候,偷偷爬到大床上凉凉快快地躺着。
只是,那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幸亏,小时候的自己的点子还是多的,通常是缠了父亲卸了床板搁在院子里,门板的一头架在那青石板上,另一头搭在地上,一头高一头低,却是自己睡过的最好的床了!
当巨大的寂静降临的时候,我在院子的橘子树下躺着,肆意地享受着夜幕带来的清凉。那从弄堂里吹来的微微的夏夜的晚风,吹着厚实的床板散发出的年久的原木的淡淡的馨香,和周围的黑夜一道向我袭来,往我的脸上吹拂着橘子味的清凉的露水。那隐在草丛里的起伏的虫鸣惊扰了夜来香暧昧的恬静的呼吸,萤火虫急急忙忙地往屋檐上掠去,追逐嬉闹。而我,只需舒舒服服地躺着,枕着父亲壮实的胳臂,安静地仰望着我的星空。
那是一种怎样的虔诚的姿态?不愿眨眼,不愿呼吸,只想把自己融进夏夜的心跳声中,和群星一起守望。在那远方山峦之巅伫立不语的群星的光芒,细雨一样潜入我的世界。
身边的一切都是星光。那闪烁明灭的萤火虫,那将落未落的明亮的橘树花,那青石板上的坎坎坷坷……它们都在夏夜里闪耀着光芒,细微的,永恒的。星光渗进我的眼眶,汹涌着灵魂的温度,流光溢彩。我在这充满芳香的夜晚,看见天使在舞蹈,踮着脚尖,舞着裙摆。
会在这样的夏夜做美美的梦。
梦里面,扎着羊角辫的自己和同一个村子的玩伴们在村口的大樟树下跳房子。用粉粉的红色石头在地面上画出细细的线,横的竖的,拼凑成有规律的格子。石头剪刀布,谁赢了谁先来,全神贯注地在那块不大的树荫下抢夺属于自己的房间。
又或者,是梦见自己和村子里最要好的女伴坐在小溪边的大石头上,拿了红绳玩着挑花。棋子、两扇门、十字花、井字、房子、剪子股、面条……看那红绳在我们两人的手指之上翻转牵连,投入的甚至忘记了回家吃饭的时间,任凭母亲在村口喊破了嗓子。
偶尔也会梦见那只纸折的飞机,淡蓝色的彩纸是自己花了好大的力气从隔壁的上初中的姐姐那儿央来的。瞒了眼馋的小表弟,一个人躲在院子的葡萄架下偷偷折的。在这样的夏夜里,那飞机会出现在自己的梦里。载着自己能在同伴们面前炫耀的得意和满心的欢愉,轻盈地飞进我的梦境,飞向那灿烂的星河……
现在,七月,夏夜。夜色依稀间,星星似乎比那年少了些,暗淡了些。但那青草的暧昧的呼吸却是更浓郁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