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有那么两年的时间,父亲在中午拥有属于他的两个包子,那是他的午饭。记忆中好像那是八十年代初期的事,我和哥哥都小,一人拖一大把鼻涕,每天的任务之一是搞到一点属于一日三餐之外的美食。
父亲在离家三十多里的大山里做石匠,早晨骑一辆破自行车走,晚上骑这辆破自行车回。两个包子是他的午餐,是母亲每天天不亮点着油灯为父亲包的。其实说那是两个包子,完全是降级了包子的标准,那里面没有一丝的肉末,只是两滴猪油外加白菜帮子末而已。
父亲身体不好,那是父亲的午饭。父亲的工作是每天把大锤挥动几千下,两个包子只是维持他继续挥动大锤的力量的保证。
记得那时家里其实已经能吃上白面了,只是很不连贯。而那时年幼的我和哥哥,对于顿顿的窝窝头和地瓜干总是充满了一种刻骨的仇恨。于是,父亲的包子,成了我和哥哥的唯一目标。
现在回想起来,我仍然为自己年幼的无耻而感到羞愧。为了搞到这个包子,我和哥哥每天总是会跑到村口去迎接父亲。见到父亲的身影时,我们就会高声叫着冲上前去。这时父亲就会微笑着从他的挎包里掏出本是他的午饭的两个包子,我和哥哥一人一个。
包子虽然并不是特别可口,但仍然能够满足我与哥哥的嘴馋。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两年,期间我和哥哥谁也不敢对母亲说,父亲也从未把这事告诉母亲,所以母亲仍然天不亮就点着油灯包两个包子,而那已成了我和哥哥的零食。
后来家里可以顿顿吃上白面了,我和哥哥开始逐渐对那两个包子失去了兴趣,这两个包子才重新又属于我的父亲。而那时我和哥哥,已经上了小学。而关于这两个包子的往事,多年来我一直觉得对不住父亲。因为那不是父亲的零食,那是他的午饭。两年来,父亲为了我和哥哥,竟然没有吃过午饭。这样的反思经常揪着我的心,我觉得我可能一生都报答不了父亲。
前几年回家,饭后与父亲谈及此事,父亲却给我讲述了他的另一种心酸。
他说,其实他在工地上也会吃饭的,只是买个硬窝窝头而已。只是有那么一天,他为了多干点活儿,错过了吃饭的时间,已经买不到窝窝头,后来他饿极了,只好吃掉了本就应属于他的两个包子。后来在村口,我和哥哥照例去迎接他,当我们高喊着“爹回来了,爹回来了”时,父亲搓着自己的双手,他感到很内疚,因为他无法满足他的儿子。他说:“我为什么要吃掉那两个包子呢?其实我可以坚持到回家的。我记得那时你们很失望,当时,我差点落泪。”父亲说,为这事,他内疚了二十多年。
其实这件事我早忘了,或者当时我确实是很失望,但我确实忘了。我只记得我年幼的无知,其实我并不真的需要那个包子。然而我的父亲,他为了仅仅一次不能满足他的儿子,却内疚了二十多年。
蓦然回首,才发现人生经历中最让我们刻骨铭心的是在人生磨难中永不褪色的那份真情。经历了磨难我们才认识到,有多少厚重的父爱在记忆中不灭;体验了痛苦,我们才意识到,有多少眼前的亲情需要我们去珍藏。
母亲为了让在深山里干重活的父亲能够吃上一顿较可口的午饭,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在油灯下和面、剁馅、蒸熟,需要付出怎样的艰辛啊。而父亲宁愿啃硬窝窝头,也要把两个白菜包子再捎回来,递到孩子手中,一人一个。一次,他饿极了,吃掉了两个包子,为这事,父亲竟内疚了二十多年!这是怎样一种伟大的父爱!
本文以它的朴实、真切与厚重深深地打动着我们。文章的信息内涵是相当厚重的,而且用的是朴朴实实的话语,叙述的是真真切切的事实。而这正是美文的最基本的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