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最“上进”的姑娘,哪儿去了?

我十九岁的时候,曾经认识了一个姑娘,她聪明,热情,浑身都是劲儿。我从没遇见过这样的姑娘,第一面,她就要了我的联系方式,之后每周都给我电话。那还是手机并不普及的年代,大学宿舍的公用电话总在夜里响起,不出意外,总是她的长途。

我们的对话都是以姑娘问我开始:“妳今天晚上干啥呢?”

“上自习啊。”我千篇一律地回答。

“去哪儿上自习?”

“教学楼的自习室。”

“呦~果真是好学生,就是不一样,哪像我这个烂学校,晚上都是打牌的,上自习的人都没。”

我自修这件事,不知为何总引来她的自怨自艾,我于是总沉默。

可每当我沉默,她就问:“对了,妳觉得我怎么才能学好英语?”

问题都很宏大,令我不知从何谈起,只好说:“多读多听多背……”

可她并不罢休,还要再问,这一回问题更大:“妳都是怎么学习的?有啥秘诀?”

当我回答一句:“没啥秘诀”的时候,她就又进入了怨妇独白模式:

“妳肯定有秘诀,就是不跟我说。妳知道吗?我自从考进这个烂学校,后悔死了!唉,还是怨我自己,高中没好好学……“ 独白后期,她总是突然变了声调,厉声叫着:”别看妳现在在一个好大学,妳信不信,有一天我一定会超過妳!一定会!”

我只好弱弱地回答:“好,我相信……”

然后姑娘终于心满意足地一笑,语气平和下来。我和她每次通话,最后十有八九都以这句话结束,狠狠地,像是威胁,又像是挑衅,打完电话,我的心都战战兢兢,不怎么舒服,好像自己犯了个错。有段时间,晚上一回宿舍,我就怕留守宿舍的室友对我说:“那个女孩又给你电话了,说她十点半再打过来。”

我的心就突突地跳。十点半接到电话,第一句准是这样的:“哎呀,刚才给妳电话,人都找不到,又到哪儿用功去了?”一时间我有些困惑,不知前世孽缘几何,竟凭空捡来一个管我的小妈。

室友见我发愁,忙问:”妳怎么突然有了个这样的朋友?高中同学啊?”

“不是,就见过一面。”

“这姑娘也太有意思了,“她笑道,“她是不是看上你了?”

    二

这个在大学时代常给我打夺命电话的姑娘叫范小雯。我第一次见她是在高中老师组织的饭局上。

大二寒假,我和好友小汪一起去看望高中历史老师。他们是一对夫妻,李老师温柔淑女,常老师谦谦君子,分别在高二,高三带过我们。在他们家的小平房,我们叙着旧,聊着大学的见闻。临到傍晚,李老师提议:“待会儿去外面吃火锅吧!我把范小雯叫上。“

“范小雯?”

”哦,你们不认识她。她比你们高一级,现在在省内上大专,你们见了就知道,是一个特别热爱学习的同学。”

李老师说着就给范小雯打电话,那头是一个女生,笑得悦耳。

等我们在火锅店里坐定了,一个穿着白羽绒上衣,浅蓝牛仔裤的,二十岁左右的女孩风风火火一路小跑进来,到了我们桌前,喘着气,鞠着躬打招呼:“常老师好!李老师好!”

对面坐定,才看清她的脸:巴掌大的脸盘,细眼睛,高颧骨,尖下巴,马尾辫扎得高,伶俐又精神。李老师向她介绍着我们,听说汪采云和我都在大城市上学,她便掏出手机:“哎呀妳们都是好学生,来留个电话”。

那时我还没手机,便留下了宿舍电话,这样我们便认识了。火锅热气腾腾的,范小雯一边往锅里放牛肉片,一边对我说:“哎呀,高中我就喜欢常老师和李老师。”

“妳们一届的历史课不是他们带吧?”我问。

范小雯轻轻一笑:”高三的时候,常老师给我们班补过几节课,那历史讲得好啊!“

隔着火锅腾起的轻雾,常老师不好意思地微笑着。

范小雯起身,用漏勺捞起锅里的肉,伸手拿了李老师的碗,把肉盛进去,一边盛一边说:“唉,我比你们早一年,没遇到像李老师这样的好老师,结果进了现在这个学校。”等李老师碗里放满了肉,她又伸手去捉常老师的碗。

“我自己来,自己来。“常老师推脱着。

她于是来要我和小汪的碗,我们都婉拒了,小雯最终坐定开吃了。可没吃几口,突然像想起什么重要事情似地说:“李老师啊,我跟妳說,我们学校成绩好的可以专升本!唉,我们那个烂学校,班上都不好好学习,我才跟他们不一般见识……我前几次考试都是全班第一名,我就想着好好考,争取直升本科,再把英语四级考过。不过这样……”她看着我们,有点不好意思地嘀咕着:“就和这两个学妹一起毕业了……“

李老师微笑着:“专升本好,再读一年也可以的,争取把四级过了,妳行的。“

那次吃完火锅后,再次见她,已是大三暑假,期间,在她的电话里,我陆陆续续知道她曾经谋划的事情都成功了。我们见面的地方依然是火锅店,仍由常老师夫妇邀请,小雯来的时候,一袭白底红花的贴身吊带长裙,显出她婀娜的身段,修过眉毛,脸上的皮肤闪闪发光。

她眉色飞舞着继续给我们夹菜:“今年啊,我找到男朋友了。”

“啊?没听妳电话里说过啊。“我有些惊讶。

“是我们学校的,带我们班的专业课老师。”

“妳学校老师啊?他多大?”李老师抬起眉毛关切地问。

“唉,说起这个,我唯一不满意的,就是他年龄比我大太多,研究生毕业嘛,三十岁了。我和他在一起,就喜欢他热爱学习,他经常看书,我不会的可以问他,我每天去他宿舍和他一起学习呢!”

“这男朋友听起来不错啊!”小汪笑着说。

“他都跟我求婚了,我呀想再等几年,不着急,我想毕业以后考研究生,也和他一样留校。哎呀,我就是羡慕李老师和常老师这样的,多好啊!”

范小雯笑得很开心,那个电话里怨妇模式的她消失不见了,恋爱竟有这样的作用,使一个人周身散发出暖黄的光,她的尖下巴,高颧骨和细眼睛所带来的尖刻和凌厉,竟完全柔和下来。我仿佛看见了另一对常老师和李老师,在遥远的省城大学出现,要长长久久了。

大概是范小雯男朋友的出现解救了我,她的夺命长途消失了。而我们约定,只要一回乡,就约出来见面。

那还是一个冬天晚上,我已经读了研,突然接到她的电话:“哎,回家了吗?”

”嗯。回来了.”

“在哪儿呢?”

我一说地址,电话那边的她就兴奋地叫起来:”哎呀!就在我家旁边啊,妳等着我来找妳!”一刻钟后,她来了,穿着羊毛大衣,头发烫了,一下子大了好几岁的样子。还没等我开口,她就说:“我现在回家工作了。”

她没有留在省城,我有些吃惊:“那你男朋友呢?”

“分了。”

“为啥啊?”

“他不上进。每天就想在学校里待着。学校里,还不就是副教授教授这样一年一年地熬。我跟他在一起,一眼都可以望到头——但一辈子这样,我不甘心。”她脸上柔和的光不见了,说得有些发狠,表情严肃地吓人。

“那妳现在在哪儿工作啊?”我忙转移话题。

“乡下,我现在是村官!”看着我惊讶的表情,她笑了,“不是有大学生村官考试嘛,我就报了,结果也考了第一名,就分配到我现在这个村,离市里也不远,坐车不到一小时就到了。我给妳說,我们村可好了,大家对我特别好,特别热情。”

“那妳以后就准备长期待村里了?“

”再说吧,好歹是个公务员。”

和她聊到晚上十点多,范小雯叫了一辆出租车送我回家,我临上车的时候,她用手机拍了车牌号照片,然后对着司机的方向大声吼道:“我记住车牌号啦,记住了!”

“小雯妳为啥要拍车牌号啊?”我傻傻地问。

“妳赶紧上车吧,万一他把你怎样,还有个线索。”她给我使了个眼色。

范小雯真是什么都想到了。

汽车开动,把她甩在后面,我回头看她,身材窈窕的她还在灯下站着,对着我的车子一直挥手,挥手。

自从范小雯当上村官,我们的联系就越发少了。又过了一年冬天回家,我联系了她,想去她村里看看。

“我现在不当村官啦!”电话里她咯咯笑着。

“啊?那你在哪儿呢?”

“区委宣传部。我中午正好有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你来我单位玩啊,就在公园旁边,我带你看看。”

我从没去过这样的单位,也好奇小雯的工作,于是去看她。这次见小雯,她又变了一个样子,职业套装,头发烫得越发卷了,皮肤也比从前更白皙,眉毛画得越发弯了。

“那是我的办公桌。”她指着办公室角落一张堆满文件的木桌子说。

“妳怎么跑到宣传部了?妳们村不待了?”我问。

“走,出去说!”她一把把我拉出办公室。到了楼背面无人的楼梯口。四处打量了一下,她才开了口,还没开口,脸上先笑开了花:“哎呀我跟你说,我这一年呀特别丰富,我把我村官的经历写成了文章,发表在省日报上,结果受到了省委领导的表扬,习近平来省里视察的时候,我还作为咱们省的村官代表受到接见呢!”

“啊是吗?”这个范小雯,就像一颗时刻渴望泥土的种子,浑身充满了力量,只要有一点土,她都要奋力长起来,长高,长大,变成一棵大树。

“你干村官也这么轰轰烈烈啊!”我对她说。

“那可不?”小雯脸上满是得意的春色,“我给你说,习近平接见我的时候,哎呀把我激动坏了,前一晚都没睡着。那都是电视上才能见到的人啊,我,范小雯,见到真人了。妳不知道,当领导的就是不一样,手又大又厚又温暖,接见完了,我激动地三天都没洗手”。她嘿嘿地笑起来,不知是自嘲还是开玩笑。看我不信的样子,她正色道:“真的,我真激动地没洗手,恨不得把我的手剁下来,裱起来,挂墙上。”

我还要和她继续说,她一看表:”哎呀,快上班了!妳不知道,我在这单位也是借调过来的,能不能留在这里,以后还得看表现。所以有啥活儿我也都抢着干,妳要不先回去吧,过两天把妳约出来细聊。“

我点着头,下了楼梯。

那个下午,冬末的稀薄的阳光,照在公园旁古香古色的建筑上,我以为我们会像这些建筑一样,有足够的时间见证更长的故事。可我没预料到,几天以后,居然是我们的最后一次见面。

临近年关了,我去家乡档案馆查阅资料。早上去,下午闭馆回来。小城市档案馆冷清清的,就我一个人,连续去了四天,管理员见了我就不开心地嘀咕:”又来了。”

刚坐下没多久,她就进入阅览室,对着我直嚷:”喂,今天下班了!“

我一看表,还不到下午三点,再一瞅墙上张贴的开馆时间,便问:“不是表上说五点才闭馆吗?”

她突然变了脸色,大声斥道:“我告诉妳,这档案馆,我说几点下班就几点下班!”

“你不按墙上张贴的规则来,查资料的人怎么办?“我见她态度不好,也回了一句。

没想到这一句竟惹恼了她:”好,好……妳在我这儿查资料也查了几天了,少说也看了五百张,还拍过照片,我看这样,我妳你一张一块钱算,妳给我交五百块,否则你身份证就扣留在我这,妳不能走!“

五百块,当时相当于小城人一个月的工资了。年轻的我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事情,气冲冲地叫道:“凭什么啊?妳给我找出来,这个档案馆哪一款哪一条写着看一张资料一块钱!妳给我找出来!妳的规则上写着复印一张八毛钱,我复印了吗?妳哪只眼睛看见我复印了?“

“你少给我废话,今天不交五百块钱你就别想拿着身份证出去!”那女人见我提高了声音,她的声音比我更高了八度。

我正气急败坏想继续理论,突然电话响了,是范小雯。我接起来,一个声音笑嘻嘻的:”在哪儿呢?“

“档案馆。”

“出来喝一杯?”

“出不来了,正吵架呢。”

“吵啥架?”

“我好端端地看档案,结果档案馆的女人无故下班,我拿规则问他,她还要讹我五百块钱。不交就扣我身份证!“

说着说着,我又气又委屈,声音哽咽了一下。

“妳等着啊,站着别动,我马上过来!”

范小雯一听,宛若大姐附体。我则继续和管理员怄气。没多长时间,只听门外一个声音:”哎呦,姐~“

我抬头,是范小雯,她没看我,径直走到管理员旁边,搀住她的胳膊:”姐!您来,您坐这儿,我跟您说说话,姐,您贵姓啊?

“我姓王。”

“哎呦王姐!我跟您说,这个啊,是我妹妹!” 范小雯指着我对管理员说:“她年轻,书呆子,一点儿也不懂事儿,给姐添麻烦了!我呢替我妹妹给您道歉了!这大过年的,给姐带了点儿东西,姐收着,就算认识我这个朋友。我是区委宣传部的,现在经常给区里和市里做些项目,市委何书记,区委苏书记开会都是我全程跟着。以后我们这些人查档案啊,做宣传啊,还得靠姐帮着。姐收下,就算认识我这个朋友。”

那女人一听,顿时换了副面孔,竟眉开眼笑了,语气也变得极其温柔:“哎呀,原来是宣传部的人啊,我说呢。怎么好收你的东西。这何书记和苏书记都是熟人,你们来这儿是自然的,以后你们调档案跟我吱一声就行。”

然后她转向我,语气沉下来:“你这个娃娃,看起来是个学生,看在妳姐姐面子上,我也不难为妳了,把身份证拿着,妳走吧。”

看我呆着不动。范小雯轻轻推我一把。“还楞着干啥,快走啊,不收妳钱了,王姐多好,你一个穷学生,有啥钱。”

我还要再理论,范小雯一把扯着我的衣服把我拉出了档案馆。前脚刚走出来,她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对着档案馆的方向啐了一口:”啊呸!欺负人!这档案馆的都是官太太,那哪儿见過妳这样每天泡档案馆的,估计对妳早不耐烦了。”

我呆呆地看着小雯,“小雯啊,你太厉害了,今天真得谢谢妳。”

小雯鄙视地看了我一眼:“不是我厉害,她们这些人,就怕当官的,我今天要不是搬出了何书记和苏书记,她才不认账呢,非要把你欺负死!”

我吃惊地看着她,一年不见,范小雯的接人待物令我刮目相看。

这一年,除了范小雯借调宣传部外,我们各自的生活又发生了什么呢?从档案馆出来,我们去了茶馆,准备好好谈谈。点了杯奶茶,范小雯窝在对面的沙发里,眼睛眯眯的。我正想继续谈档案馆的事,小雯却先开口了:“妳知道吗?我对妳一直既钦佩又嫉妒,论学习,我当时高中没好好学,结果考了那个烂大学,后悔死了,所以我特别佩服像妳和小汪这样的好学生。妳们考出了我们这个小地方,到大城市里干大事业。所以当时李老师给我介绍妳的时候,我高兴坏了。我呀,就是要跟比我强的人在一起,我就喜欢比我强的人。以前啊,我就一心想着从大专到本科,再考妳们好学校的研究生,但现在,我又有新的想法。我现在想,妳们在外面海阔天空的,说不定还不如我在这里混得好。妳们去干大事业,我留守家乡,在这里也大有可为,说不定二三十年以后,妳们回家乡的时候,还要求着我,靠着我。”

我感到一丝轻微的不快。就像当年听到她给我电话的最后一句一样。可看她说得那么眉飞色舞,洋洋自得,我也不想当面毁她的兴致,便说:“妳好好加油!”

范小雯听我这样一说,更来劲了:“以后啊,妳还别不信,我呀争取这全市,甚至全省都是我范小雯的地盘,到时候我也能算称霸一方!“她端起玻璃杯,“来,为将来你们回乡我罩着你们,干杯!”

看着范小雯这张年轻的,好像什么也不怕的脸,我不知道说什么,只好沉默着。碰完杯,她沉思了一阵,突然问我:”对了,你最近看什么书呢?“

我刚要开口,她突然抢白了:“妳们这些学习好的人啊,看的都是些既高深又没意思的书,我给你介绍几本好书。”

“哦?啥好书?”

“我给妳說,这些书都是我认识的一个高人介绍给我的。哎呀,读了这书,我才知道我这些年真是白活了。”

“高人?”从没听她提起过高人,我忙问。

“嗯,我认识了个高人。”小雯神秘地一笑,“像我们这种干事业的,没有高人指点怎么行呢?

你想想啊,那么多大学生村官,凭什么我写的东西能在省日报上发表?如果我没发表,凭什么能借调到区里啊,那都是受到高人的指点!”范小雯嘴里的高人听起来很厉害,而年轻的我并不关心高人的事,对她讽刺我读的书也有点愤愤不平,还好奇究竟什么书使她能推翻人生,于是追着她一味地问:“妳說他是高人,那你说,他介绍你看什么书?”

安小雯又神秘地一笑:“给妳看看!” 她从包里掏出一本砖头厚的书,封面设计乱糟糟的,是城市路边摊上常见的版本,上面印着三个大字”厚黑学“。

“《厚黑学》?”

“没读过吧?我给妳說,妳回去读读,保准你人生从此改变。以后为人处世,这是圣经啊!”

这次见面以后,我们各自奔忙,我翻了翻她的人生之书,但见“厚者天下之厚脸皮,黑者天下之黑心子”,“古之为英雄豪杰者,不过面厚心黑而已”。可我本性愚钝,又心不在兹,没读完就放弃了。好久没和范小雯联系,直到有一天发消息,却发现她不回,电话也打不通了。正好小汪给我电话,她也问:“妳最近有没有范小雯的消息?“

“我正要问妳啊,她手机是不是停机了?”

“我上一次跟她联系,已经很久了,是她半夜给我电话。打完后再也联系不上了。“

”啊?半夜给你电话?”

小汪顿了顿,压低声音:“妳知道范小雯的事吗?”

“她怎么了?”

“她怀孕了。”

“啥?!”我吃惊地叫起来,“她和大学老师分手后,没听她说再有男朋友的啊……跟谁?”

“她也没说具体的名字,只说是市里面一个大人物,很大的官。”汪采云的声音忐忑不安的。

我浑身的血似乎都凝结了,大人物,高人……从前的一切生动活泼地联系起来,让我不知所措。电话也沉默着,我只听见自己的心在“砰砰”地跳。

“……那个人听说她怀孕了,让她把孩子生下来,生下孩子,就送她一套黄金水岸的房子。将来还要送她和孩子去澳洲。所以她在纠结到底生不生。”

黄金水岸,我们市中心最豪华最昂贵的楼盘,能买得起的人,非富即贵。

“那个大人物有家室的吧?”我问小汪。

“嗯,所以她不知道要不要生,那天哭着问我。”

“啊……”

尾声

此后不久我出了国,小汪的手机号一直没换,可她再也没有接到范小雯一个电话,一条短信。我回国看望李老师夫妇时,曾问过他们是否知道范小雯的下落,李老师摇摇头——自从那年和我们吃完火锅,范小雯就再没联系过她。

后来,我也曾在饭局上遇到和小雯在同一栋楼工作的公务员,我向他,他答道:”我们楼上没一个叫范小雯的。”

“你们宣传部的。”

“宣传部的人我熟得很,就那几个啊,没听说过有个范小雯。”

“你再好好想想,宣传部借调来的女生,个子大概一米六,脸小小的,以前当过村官的。”

他迷茫地摇摇头。

我这才发现,我和范小雯认识的几年里,除了靠电话联系外,竟没拍过一张照片,留下一个地址。好端端一个人,竟像从人间蒸发,不留痕迹。

后来我每次经过黄金水岸,都要抬头看看。三十多层的湖景房,落地式玻璃窗,天光水影,明亮宜人。这么多房子里,其中一间,会不会住着范小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好吗?而我也一天天预备着将来可能的再见——那时,浑身是劲儿的她或许会突然出现,她的身边,或许也会有一个眼神明亮的孩子激动地握住她的双手——当然,是在电视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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