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跟奶奶最亲，在我朦朦胧胧的记忆中。爷爷天天忙忙碌碌的，回来吃饭要是饭没熟，他也得去扫院子，我家的院子干干净净的。我家的水缸啥时都满满的水。这些活都是爷爷干的。

那时已经入社了，有生产小队，大队。土地都归到小队，大家都上小队劳动。爷爷在小队当饲养员。住在小队。

我们家也分开过了，小叔叔跟婶子四爷爷他们一家。大爷爷跟我们过，我还是寸步不离的跟着奶奶，晚上我闹腾，奶奶剪了几个小人放在窗户纸上，让我到外边去看，她给我唱影，我看的很起劲。

奶奶很会剪纸，纸在她手上一转就成了小免子，小狗，小人啥的。我拿着小些小纸人，都给它们编成妈妈爸爸和孩子们。这些都是我玩伴。

我小时侯我家大门前有很多马莲，有一株最大的马莲，奶奶带我给它磕头。说是我的干妈，听说是我小时来个算命的先生，奶奶叫给我算命。先生说我命非常好，长大能荣华富贵。可就是八岁以前命中有坎，认个马莲作干妈，就把坎破解。奶奶就给我认了这株马莲作了干妈。为了我能平安长大，能荣华富贵奶奶啥都信。我小时非常爱哭，妈妈说都是奶奶惯的。

过了多长时间我记忆朦胧。奶奶可能那时有病了，晚上我得找奶奶一起睡觉。奶奶总是坐着低着头不睡觉，我就哭闹着让她和我一起睡觉。她总是说：你睡吧，奶奶给你看着大马猴子。我很害怕大马猴子，也不知它是个啥东西。这时我就静静的闭着眼，身子紧靠着奶奶，慢慢的睡着了。

可到后来爸爸就不让我和奶奶一起睡觉了。让我和弟弟都到厢房大爷爷屋里睡。

这时奶奶不起床了，天天躺着有时还哼哼，什么时候奶奶去了，我沒啥记忆。

随之而来的是三年自然灾害，家家都吃糠吃菜，每人一天吃不到几两粮食。那时啥副食都沒有。我们家大爷爷年龄大，吃饭时妈妈把沒有糠的大饼子，放在大爷爷碗里面，爸爸让大爷爷蹲起来吃饭。

我不怎么用心，吃着自己碗里面的糠菜饼子，我弟弟看出明堂来了。他站了起来，往大爷爷碗里一看，啊！净面的。一把就抢过来香甜的吃了，妈妈说：那是大爷爷的。大爷爷笑呵呵的说：让孩子吃吧，我吃点这个，就去拿起我们吃的糠饼子吃起来。后来大爷爷还是蹲着吃饭，弟弟还是站起来去看，大爷爷吃的也是糠菜饼子，再以后他也不看了。

后来我听爸爸对妈妈说：这个办法不错，原来妈妈把净面放在里面，外边放上我们吃的糠菜了。“听说那时我们家生活还算好的呢”因为我二爷爷勤快，头几年用搞头刨了块地，种了谷子家里有点存粮。后来地也让小队收回去了。

以后爸爸对我说起这个事情，原来是奶奶遗嘱。

大爷爷年轻时当兵，风餐露宿得了严重的胃溃疡，吃糠受不了。

奶奶在病中对爸爸说：你大爷一辈子也不容易，现在跟我们过，你要当父亲一样对待他，一个侄子半个儿，你要当起一个儿来。你二大爷沒事他身体好。你大爷不行，不管你想啥办法让你大爷度过这个年代。饿死谁不能饿死你大爷。

爸爸说：一开始大爷爷不好意思吃，看着我和弟弟都小，总想给我们吃，可吃了几回糠饼子，胃里实在受不了。后来就听爸爸的按排了。度过了那个饿死人的年代。大爷爷以后跟着我们过，至到去世，他七十六岁还是死于胃病。

我们家有多了几个弟弟妹妹，大爷爷就当起了奶奶，帮助妈妈带孩子。夏天大爷爷在家做饭，我和妈妈都到小队，拔苗铲草。别人劳动回来都现做饭，我们回来大爷爷把蘸酱菜都洗好了，这时我有种优势的感觉。大爷爷很关心我们，我们的鞋坏了都是大爷爷给我们缝上。到了秋天，我那时小干不了收秋的活计，就跟着大爷爷拾柴，用耙子去搂树叶子，大爷爷搂我往花娄里面装，大爷爷我们两个背回来。;每年秋天都搂很多，这样才能够一冬的烧柴。

我二爷爷还是干着他活计。他的小辫儿更细了，都盘不了一圈儿了，就放根羊毛绳子盘在头顶。后来岁数大了，自己不能辩小辫，就让我给他梳头，梳一次他的辫子细一次。头发大把的掉下来。我很爱给他梳辫子，每次梳完他把头发盘在头顶上，二爷爷脸上都露出满意的笑容。我也有种能为二爷爷帮忙的幸福感觉。我不知为啥二爷爷这样喜欢他的小辫子。

后来想起奶奶曾经跟妈妈说过，你二大爷年轻时，别看长得丑，可有条又粗又长的大辫子。一般女人都沒他的辫子好。

这多年我就知到二爷爷爱干活，原来二爷爷非常懂得爱情，奶奶喜欢他的辫子，他是为奶奶一直留着念想。

有一年秋天的一个晚上，有人给我们家送来两口袋粮食，来人还悄悄的说话，倒在我们家成粮食的柜子里。

到五六月份吧，大队办学习班，找了些人去学习。号召人们斗私批修，有啥对不起党和国家的事，都说出来，你的心就是红的，就是无产阶级革命者。

就有人把秋天分粮的事说了出去，说什么叫瞒产私分。生产队长受到了处分，去大队学习了半个月。还得从各家各户把粮食扣回去。支援国家建设。

刚到七月份，队里就往回扣粮食，“那个年代一个月到小队去领一次粮食”，粮食扣下，家家都沒啥吃，小队有菜园子，就给社员分茄子，分土豆。分点粮食也不多。

我们家二爷爷年岁大了，不在小队当饲养员了。他就去天天挖野菜，回来当粮食吃。大爷爷让我四爷爷家叫过去住着，去度饥荒。“他们跟我们不是一个小队”我那年十六同岁，正好民兵年龄，为了备战，年年农闲时民兵就开始训练，训练的民兵一天给补一斤粗粮。

中午吃的饱饱的菜，到晚上我饿的走不动路，饥肠空肚的天天练匍匐前进，练习拼刺刀。为了保卫祖国，保卫家乡青年人个个争先进。听党的话。个个豪情满怀。

有一天二爷爷对我说：二爷爷年岁大了，也沒啥用我想不活了，省下粮食给你们吃。还说：我死后可别占你大爷爷的棺材，那是你奶奶给你大爷爷预备的。

我当时哭的不行说：爷爷你可不能这样。我又把这事告诉了我父亲，父亲心痛的把二爷爷好批评，父亲说：困难是暂时的，我们六二年都过来了，那能有这种想法。我又哭着问二爷爷还有这种想法吗，他说：我就是说说。二爷爷太巧妙的话从不会说。

从前我都错了，我就知到二爷爷爱干活，心思他啥都不懂得。错了！他最懂的满满爱。

二爷爷一辈子没人叫爹，沒人叫爷爷，可他辛勤的一生，养活了二代孩子。

直到二大爷老了归西，父亲指路时才叫声爹。奶奶一辈子都是娘。

我的爷爷奶奶他们是平凡的一生，可我觉的他们是上天，给我们那个即将破碎的家派来的天使。

这些事都是我心中不可触摸的海，每逢我走在京承高速上，看到山沟里红砖绿瓦的小楼，我就仿佛看见我的高祖父，走在漆黑的山路上情景。

我每次走进星级饭店，住进星级宾馆。坐在露天烧烤店，吃到羊肉串儿喝着扎啤消遣的时候。我就想起我的爷爷奶奶，他她们操劳了一生，生不逢时沒过一天好日子。可他们心里总是编织着美好的梦想。盼望着子孙后代他们长大成人，看到子孙后代过上好日子。是他们最大的愿望吧。

愿他们在天之灵得到安息吧！露出满意的笑容吧！

2017年6月30日

二斗八作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