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一同打工的日本同事说,我每次都是散步来工厂。同事惊讶地瞪眼张嘴,说难以想象。对于同事来说,走路20分钟以上来上班算是浪费时间。
我喜欢“浪费”时间。
每个上班的早上,我提早整整一个小时出门。沿着河边,我不急不慢地走着,欣赏着,偶尔停下脚步拍拍照,随心随性。家附近正在建筑中的大型综合商场,计划今年年底完成。然而,再过两个多月,我就要跟着老公搬到别的小区了,近在眼前的商场从今往后将变得遥远。人生,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我一直以为会在现在住的这个家生活到老的呢。
飞停在眼前自由自在走路的鸽子,摇曳在风中婀娜多姿绽放的野花,晨跑的人们,遛狗的夫妇……在我眼里多么像一幅幅生动的画啊!——是的,无论我把镜头对准哪个方向,哪个方向都将是一副独一无二的风景画。
拐角处,我遇见了一位流浪的大爷。只见他一推一拉一背。推在前面的是衣服棉被,拉在后面的是一付座椅,而背着的,是吃的东西吗?这一切就是他在这个世上全部的家产了吗?我刚来日本不久,就听过有人这样描述日本流浪汉:“我把全部家产背身上,然后天涯海角去流浪。”
最近每次经过河堤都会看见这位流浪大爷。太阳出来了,他就坐在靠椅上晒太阳,安安静静;下雨了,他就躲到大桥下,默默无语。经过的人谁也没有觉得反常,但谁也不曾向他搭话。
我有好几次想靠近大爷,向他道一声问候,顺便打听他的故事。但心里又莫名其妙的害怕。大爷每天都孤独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他的吃是哪里来的?他靠什么买吃的?晚上他住在哪里?严冬怎么过?狂风暴雨躲那里?吃喝拉撒洗刷怎么解决?感冒发烧了怎么办?……我有太多的疑问,大爷的身上有太多的谜,而这一切的谜超出了我想象的范围,无解。
在这春暖花开的日子里,大爷却穿着厚厚的羽绒服,戴着一顶棕色的毛织帽子,与我擦身而过。他表情平静,脸上干净,可他却是真真实实的流浪汉。
很早以前听说,日本很多流浪汉都曾经是风光无限、事业有成的大人物,他们只不过因为破产了,一蹶不振成为流浪汉。如此,流浪汉的身上多了一层神秘的色彩。当然,道听途说,没有凭证,我也就不好确定什么了。
横滨中华街隔壁有一条叫“关内”的街,这条街的一条地下通道住满了流浪汉。他们用纸箱子搭起一个容身之所,箱子里只有棉被。他们相安无事共住一条路,而我们行人也见怪不怪地从他们的“纸箱之家”经过了。
同样是横滨中华街的附近,还有一条叫“寿町”的街道,街道左右两边套房式的高楼林立,然而,当你走进高楼就会发现,所有的套房设备都极其简单。大小仅容得下一个人的套房里,榻榻米上放着一床被,一个日式灯台,一个小桌,澡房和厕所公用。这样简易的停泊式套房,供给勤劳的流浪汉了。这些流浪汉会去找日结零时工,他们用打零工赚来的钱到“套房”里小住。人有生命在,就必定想办法存活下去,无论是不是流浪汉。
散步去打工的20分钟,却是我咀嚼人生和命运的20分钟,是我感慨世事变化的20分钟,如此珍贵,多么难得!我想,三个月的短期小时工的工作,我必须初衷不改,要坚持这样散步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