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停了,我的思绪却还一直停留在那个雨天。
一周以来,我能清楚地感觉到墨白越来越疏远我了。我的心真的很痛,仿佛千万只虫子在撕咬。我害怕他真正离我而去。
我要向他解释清楚,我要告诉他我喜欢他的事实。
高三下学期,学校对课表时间做了调整,每天晚上第二节课后留出三十分钟的课间,鼓励大家去运动放松。课表定了,学校也着手实施了,但是部分学生还是愿意留在教室复习,我就是其中的一员。
但今晚,我要约他出去走走。
下午吃过了晚饭,为了不浪费时间,我直接去了教室。
恰逢每周一次的大扫除时间,值日生刚刚打扫完教室。地上残留着水迹,干净整洁,原来厚重的灰尘已被运到了垃圾池,风扇悬挂在天花板上,吱吱地转着,教室里湿润的空气弥漫,分外凉爽。我跨过门槛,径直走向自己的座位旁,搬起摆在桌上的凳子,利落地放到地上,我从包里掏出一张纸巾,擦了擦沾在上面的灰尘。开始复习英语之前,习惯性地回头看看墨白的座位,凳子还是静静地躺在桌上,一动不动。
其实,整个教室就只有我一个人。
我知道自己不聪明,所以我必须努力地追赶他的脚步。“只有相守方能相知,也只有跟他走进同一所大学,我才能将他永远留在我的身边”,这是我一直以来的信念。
他进来了,身边围绕着三个女生,一个是清敏,剩下的是她的闺蜜,脸上洋溢着欢快的神情。
其实这种场景,每天都在上演,我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他是一个活跃的人,如果身边少了几个爱玩的朋友,那他肯定会郁闷死的。但是我知道,他只是跟她们玩得开而已,他喜欢的人一直是我,这也是班上每个人都知道的事。
清敏她们自然也不例外。
晚上的第一节课是地理。教地理的老师正是我们的班主任。一个四十来岁的大叔,头发稀疏,中间略微秃顶,两旁的头发像韭菜一样插在上面,十分滑稽。还真是“中间溜冰场,两边铁丝网”。我想起了这个顺口溜,不觉笑了出来。幸好没人发现。他的抬头纹很深,一副老花镜架在松弛的鼻梁上,遮住了锐利的眼睛。他个子很高,人又瘦,所以大家背地里都叫他“干豇豆”,我虽然不曾叫过,可是私下却也听到过。
铃声急匆匆地响了起来,同时他也出现在了教室门口。他迈着大步,三步走上讲台。紧接着是万古不变的经典动作:第一步,用手抚下眼镜,眯着眼睛扫视一下全班。第二步,头向前伸,双手撑在讲桌上,第三步,上课第一句——“上次讲到哪儿呢?”他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师,课讲的精彩,试题也分析地清晰明白,所以整个班的地理成绩都很可观。今天他讲的是昨晚做的高考模拟题,可是我却怎么也听不进去,眼睛时不时地看看挂在墙上的钟表,见证着时间的流逝。
又是一声铃响,第一节课总算是结束了。
课间十分钟过得很慢,简直就像是蜗牛在爬一样。我躺在桌子上摆弄着中性笔,胡乱地在纸上划着,心情很复杂。
第二节课是历史。
历史老师是我最喜欢的老师,在我眼中,他就是所有老师中最有范的一个。他今年四十出头,可是却显示着三十岁的精气神,典型的国字脸,脸上干干净净,五官合理地长在上面,眉毛浓密,显得英武,留着精神的寸头,头发上了发胶,整体向上翘着。浑身上下闪现着一种中年男人的魅力。
他上课是从来不带讲义的,仅仅凭着他的嘴谈天说地。
他经常讲各种有趣的东西,正史野史,故事连连,史学概论,深入浅出。却总能让每一个人都集中注意力听讲。他走进教室,昂首挺胸地上了讲台,在讲台上四下看了看,说道“今晚你们自习吧,有问题单独问我。”
自习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的,可是今天却慢的离奇,资本主义萌芽都没有发展的这么慢。
墨白酷爱历史,成绩也一直很优异,当他还是我同桌的时候,他就经常给我讲历史故事,阐述各种大师的历史学观点,一度令我觉得他比历史老师都还要博学。
在我的期待中,下课的铃声终于响起了。
墨白收拾着桌面,准备去打乒乓球。我快步走到他的身边,停下,低声说,“我们出去走走吧,我有话对你说。”
他没有拒绝,我知道他不会拒绝。
他就那么直直的立在我身边,不发出一点声响。楼道里人声鼎沸,熙熙攘攘的人群开始向操场涌去。二楼有个小侧门可以直接走到操场,因而二楼的楼梯口总是最挤的,有人上,有人下。
我领着墨白从四楼走到一楼,我找不到机会开口,而他也一路沉默。
下了一楼,向东径直走去,地势缓缓升高将近一米,如果是雨天,雨水便会由东向西流向一楼楼梯口,我想这肯定是当初规划设计时粗心造成的。晚上的花园是安静的,只是偶尔能碰到几对小情侣恩恩爱爱地搂抱,忘我地亲吻。
我和他从几对情侣旁边经过,默默的没有声音。他们也自然忽视了我们的存在。
我们这样算不算情侣呢?我忍不住询问自己。
这样的夜晚,绕着东边教学楼下的花园静静地走着,也别有一番景致。
月光朦朦胧胧,洒下一团清辉,空气夹带着下午的余热,滞留在空中,有时微微地流动,却也几乎感觉不到风的存在。
他依旧没有开口说话。
几株龙爪槐站在黑夜中,枝叶繁密葱郁,在月光照耀下隐隐泛着微光,围绕着花园的桂花树整齐划一,像是黑夜中守护花园的卫士。桂花还没有开放,树叶早已覆满了枝桠,孕育着沁人心脾的秋香。高大的榕树如众星拱月般盘踞在花园的中央,枝条粗壮,叶子密密麻麻,遮蔽了月光。这是一株古榕,应该守护这所学校有些年头了。三年来,我还是头一次这么认真地观察这所百年名校。
如果今晚不和他说明,可能再也说不出口了。
我停住了脚步,他走了两步也随即停了下来。“我们要一直这样下去吗?”我直接进入主题。
他仿佛受到了惊吓,月光映在他的脸上,肃穆阴森,充斥着恐惧的神色。
“你想要怎样?”他的脸上肌肉松动了一下,嘴中吐出这几个字。
这下轮到我沉默了。
“我想怎样,难道你不知道吗?”我心里出现了这个声音,微弱但是清晰。
“我喜欢你,我想做你的女朋友。”我还是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你已经有了男朋友了。”他冷淡地说着,脸上的表情依旧令人害怕。
“那是我骗你的,我根本没有什么男朋友。”我开始辩解
“那,那天晚上你为什么不让我送你回去?”他质问着我,但是我看不到他的怒气,似乎他已经不期待我给出的答案了。
“因为,我爸来接我了。”我还是极力地解释着。
“其实,即使我们恋爱了。你也不想让你爸知道你和我的事吧。”他的每一句话都带着刺。
“我们可以大学正式开始恋爱,现在只是订立约定,作为彼此奋斗的动力,不好吗?”我开始寻求突破。
“若曦,每一个人的动力都不相同。而且现在这个情形,我们也都不应该有这种想法,你还有家里的期望,我也有。”他开始讲着大道理,“还有,我不希望被束缚,我也不能确定能否给你未来,我不能让你想要的约定成为你痛苦的根源。”
他的话总是那么动听,让人觉得有理有据,可是今晚我只是感到恶心,非常的恶心,由愤怒转化来的恶心。
“那我们一起去北京吧,可以吗?”我不争气地央求道
“好。”他终于给了我正面的回答,月光下,他脸上的阴霾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