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李煜《浪淘沙令》
金陵城是一个梦,也是一座笼。在梦中,他手执美酒,浅吟低唱,他只是一个华美的过客。他沉浸在梦中,不愿醒来。他被困在笼中,纵有纸醉金迷,一晌贪欢,故国仍旧不堪回首。亡国之君虽多,但忆起李煜,心中泛起的是阵阵温柔。
生于帝王之家,却最爱吟诗作画。虽有帝王之像,却无立国之志。惟愿归隐山水,一壶酒,一阕词,一叶舟,一双人。那时的南唐,秦淮笙歌,宫灯摇曳,虽已摇摇欲坠,仍地拥千里势,立于东南一隅。“花满渚,酒满瓯,万顷波中得自由。”“何处相思苦?窗纱醉梦中。”闲适之心溢于言表,旖旎风光跃然纸上。不曾想,短短十年间,南唐对宋称臣,李煜也将自己的称呼改为江南国主。他曾拿出帝王的一身气魄,也曾现在金陵城楼高声呐喊,号召他的子民保家卫国,他信誓旦旦要与金陵城共存亡。他食言了。皖口之战的火势,使十五万水师归为一炬,金陵也成为了瓮中之鳖。
本是多情之人,奈何要坐在那个孤独的位置上,手中的不是作词之笔却是王权。“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这该是个多么单纯的皇帝,亡国时,莫大的悲伤,也仅仅是对着宫娥泪空流。金陵城被宋军攻陷,李煜也被押往汴京,从坐拥江山的帝王到一无所有的阶下囚,只消刹那光阴。他的词,也从最开始的风格绮丽,转变为后来的泣血绝唱。那首“问君能有几多愁”的《虞美人》,那首“梦里不知身是客”的《浪淘沙令》,那些让人看了一眼便无法忘怀的词句,字字透着他的亡国之恨。他感慨物是人非,感慨一梦浮生,他丝毫未曾掩饰的故国之思,引来了宋太宗的报复之心。在李煜四十二岁生辰那天,宋太宗送来的,是一盏鸩酒。
“多少恨,昨夜梦魂中。还似旧时游上苑,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再多的恨,都随着那杯毒酒,那抔黄土,那座坟冢,静静地消散了。流于世间的是他那一首首世间绝唱,是后世对他千古词帝的赞颂与惋惜。
“梦里不知身是客”,梦醒了,人走了,词不会走,情亦不会走。
作者 :翁睿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