ハルた(hanuda)与ハルカ(hanuga)
日本政府于明治八年(1875年)再次规定:所有的国民都必须有姓。至此,日本才出现子承父姓,妻随夫姓,世代相传,一直延续到今天。
春田创一的日语罗马音是hanuda,也就是春田的日语发音,日本人一般对平辈不论性别的敬语都是在姓氏或者名字后跟“桑”。而黑泽蝶子误会了丈夫在睡梦中所念及喜欢的人的名字,可以翻译为小遥,也就是罗马音hanuga。
这里有个潜在的原因,就是黑泽蝶子一直在潜意识中认为丈夫提出离婚的原因是在外边有了另外的女人,所以才误把da的音听成ga 。
要解释一下的是,春田的罗马音hanuda是日本人的姓氏,不是名,一般日本人在正式场合是全称的四字姓名,比如春田创一,但熟悉以后通常只用姓加“桑”,有些特殊情况,如非常要好的友情关系才会是名加“桑”或“酱”,而小遥的罗马音hanuga,则是名字。所以在剧中黑泽蝶子对春田创一帮忙留意公司里是否有一个叫做小遥的女性同事,并说姓氏有变化,因为结了婚跟随夫姓,但名字未变,才能顺理成章,这也是日本特有的姓氏文化。
“你和部长的事被发现了?”——荒川千珠
“不是,似乎只是提了离婚,没有说理由。”——春田创一
“那肯定了,你们部长也不可能什么都说。”——荒川千珠
“什么意思?”——春田创一
“你想,要是真的把理由告诉她的话,岂不是就等于出柜了。”——荒川千珠
“对哦。”——春田创一
“这可比一般的出轨严重多了。”——荒川千珠
“的确。”——春田创一
“而且出轨的对象居然还是你这种人?真是费解。”——荒川千珠
“不是,重点不在这里吧。”——春田创一
“可怕,换成是我绝对不行。”——荒川千珠
这段荒川千珠与春田创一的对话也挺有意思,基本上有两个层面可以梳理。
第一个层面,它试图展现春田创一的某种个性特征。如果用老好人来说,也是不为过的。比如当荒川千珠帮他分析与部长黑泽武藏之间的关系时,明显的,在黑泽武藏与妻子黑泽蝶子离婚的事件中,春田创一本可以告诉黑泽蝶子真相,但为了黑泽武藏的隐私,所以宁愿自己成为“三明治人”。
这个“三明治人”的意向,在剧中多次出现,也就是人型广告牌,前胸和后背都挂着长方形的地产广告,像一个可以吃的三明治。有点类似于中国文化中为了朋友之间的义气两肋插刀的行为。
另外还有一点就是,春田创一在不知道黑泽蝶子就是部长夫人时,蝶子专程来天空不动产找他寻找合适住房的过程中,曾遇到一个拿着地图找北武藏野公民馆的老太太,春田在详细叙述路程以后,发现懵懵懂懂的老太太因为年纪太大不能完全记下,于是就让黑泽蝶子在路口等他,陪同着老太太去要去的地方。
日语中有个词翻译成中文叫作“八嘎”,实际上这个词除了有说人比较“笨”,“蠢”的意思以外,还有比较“老好人”的意思。个人的感受而言,“八嘎”这个词在某些特殊语境下,还有类似于可爱的意思。
春田创一这个人物设定就有某种“八嘎”得让人觉得很可爱的成份,这种“八嘎”的性格,直接对比着另一种人物性格或类型。
中国改革开放几十年来,大学里培养出无数的人才,学者,社会栋梁,但几乎都类似于牧凌太的前任男友——武川政宗。
武川政宗这个人物设定,工作勤奋,细致认真,虽然也非常在乎阿牧,甚至在最后几话中得知阿牧生病,还买来了其喜欢吃的果冻,但他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让阿牧很难选择跟他一起生活。
即是,武川政宗在本质上是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所以在结尾的第七话处,牧凌太甚至愿意一个人去周游世界,也不再会回到武川政宗身边,虽然他明知武川能带给他更多的幸福,但在不同的价值观下,长久是难以把握,更加难以持守的。
第二个层面,它试图展现发小荒川千珠与春田创一之间的关系。荒川千珠说,“而且出轨的对象居然还是你这种人?真是费解!”,千珠直接评价春田创一似乎从来不给对方情面,甚至在第二话里还动手打了春田,直接为阿牧说话。
从小一起生活长大的发小关系,即便是异性之间,也很难产生性的吸引力,因为太清楚对方性格中的优点和缺点,所以这样的关系始终只能发展成为朋友或者红颜知己(蓝颜知己)的类型。
这也是为什么到第七话里,荒川千珠出场时挽着一个白种人的西方男朋友,因为她自己也深知,对于春田创一的感受并非是爱,春田完全不符合她心中理想对象的标准,有的可能也是不愿输给阿牧的那一点点自尊心。
而真正符合荒川千珠心目中标准的人,其实是牧凌太。
但是他们三者都清楚,这种三角多边的关系,不仅仅考验深处其中的每一个灵魂,更考验的是在爱恨纠缠后,每个灵魂都会有直面生命的成长,这种成长带来的未知,会否有共同的信心去克服?
爱的多元可能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离婚?是因为你讨厌我了吗?”——黑泽蝶子
“不是的,我很在乎你。三十年来,这份感情就没有变过。可是,……我有喜欢的人了,抱歉!”——黑泽武藏
“她是叫小遥遥吧?是哪里来的?……你不能和小遥分手吗?”——黑泽蝶子
“不是小遥,是春田田。”——黑泽武藏
“叫什么名字有什么关系吗?!她是哪里来的女人?”——黑泽蝶子
“不是女人,春田田他不是女人。”——黑泽武藏
“什么?”——黑泽蝶子
“春田田是男人。”——黑泽武藏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黑泽蝶子
“我一直都没能告诉你。对不起。”——黑泽武藏
“什么,是男人?”——黑泽蝶子
“我很在乎蝶子。所以,我想告诉你我真正的想法。我喜欢的人。……就是他。”——黑泽武藏
“不会吧,你的名字是?”——黑泽蝶子
“春田田。”——春田创一
自从黑泽武藏向妻子黑泽蝶子坦诚希望离婚以后,黑泽蝶子一直希望能知道丈夫提出离婚的原因到底是什么?是因为有了另外的女人?还是因为不再爱自己了?……
实际上在中国当下有一群比同性恋者更加弱势的群体——即同妻,也就是男性同性恋者的妻子。同妻大部分都是异性恋者,也有同性恋女性和同性恋男性为了各自的家人或者是鉴于社会压力所组成的形式婚姻家庭。
同妻(异性恋者)在婚前大都并不清楚自己的丈夫是同性恋者,有的是被骗婚,有的是出于同情,当然也有各取所需的婚姻结合。同妻的比例之所以较高的很大一部分原因,还是因为在目前中国社会法律下,同性恋者的婚姻并不受到法律的保护,再加上传统文化对于男性传宗接代的要求,很多男性同性恋者迫于社会和家庭的双重压力,不得不与女性组建家庭来完成自己所要肩负的责任和使命。
回到黑泽蝶子这里,在第一话出场时蝶子与武藏在餐厅共同庆祝结婚30周年,黑泽武藏还精心准备了鲜花送给她,但在上边的这段对话中,黑泽武藏虽然承认非常在乎妻子,可也毫不掩饰的回答自己有了喜欢的人,这种情形似乎很难被常理所能解释。
双性恋(bisexuality)与性向流动(sexual fluidity)
双性恋是在同一时间和同一境遇环境下,对男性和女性皆会产生情感和欲望诉求的人,而性向流动则是在不同时间段或不同的境遇环境下,人的性取向(性指向)迁移变化的过程,当然甚至有些理论认为人的性取向(性指向)是一种多重连续体,在人的一生中会不停的变化流动。因为目前学术界对双性恋及性向流动等概念还没有权威的界定,所以笔者只是一家之言,如有不妥之处,望交流指正。
黑泽武藏本来已与黑泽蝶子结为夫妇,但在婚后30年突然发现自己对男性同样有情感的诉求(注意欲望的诉求有没有需要另外分析),据黑泽武藏描述春田创一在某次武藏不慎扭到脚以后,春田为其穿鞋的那一刻,把他变成了灰姑娘。
从剧中武藏的表达来看其更像是一种性向的流动,如果从这个角度去理解的话,那么黑泽蝶子其实不是非常符合同妻这个概念,因为在30年前蝶子与武藏结婚的时候,彼此都对异性的对方非常心仪,一时间要让黑泽蝶子接受从夫妻关系转化成朋友或者兄弟姐妹的关系,似乎确实难以让人接受。
实际上黑泽蝶子这个人设除了有探讨爱的多元可能的作用以外,更涉及到有部分[开放性]关系的雏形缩影。它提出了诸如,作为人类社会基本单元的一夫一妻制是否是终极形式?以及多边关系是否具有稳定性?一对一[开放性]关系或者多边[开放性]关系是否具有理论和实践上的可能性?等等问题,并且也值得思考。
[btw]记得当年在读人类婚姻史的时候颇有感触,虽然笔者相信自己有生之年也许会看到一夫一妻制的消亡,但实际上在当下的世界中这样的雏形还仅仅是个别的显现。这就像有些红学家评述贾宝玉的那样。
宝玉也许看到了封建社会制度终将奄奄一息的可能,但在清初那样的时候也是力不从心的,他必须要面对自己要么为僧要么为乞的命运,因为要眼睁睁的看着一座华丽的大厦在风雨中飘摇,等待着它的倾颓,才是绝世的悲凉。
喜欢和爱
“春田田,我想你,想你,想得直发颤”——黑泽武藏
“部,部长,这样不行,部长。”——春田创一
“我特别想见小千,想见她,想到全身颤抖。”——栗林歌麻吕
“不,你别抖”——荒川千珠
比较黑泽武藏在餐厅DATE春田创一的表白和栗林歌麻吕在wonderful居酒屋跟荒川千珠表白的话语,其中很有趣的就是两个人在话语间提到的:“想一个人想到发颤或发抖”的表达。
我们知道如果一个人发颤或发抖,可能是因为外界的气温太冷,以至于不受身体控制的条件反射,但对一个人的想念和牵挂是否可能也是一种不受身体控制的条件反射呢?
这里实际上所探讨的,其实是关于“喜欢”或者“爱”是否是一种理性选择?或者“喜欢”、“爱”是否是一种不受理性控制的情绪?
日语中表达“爱”一般会说,あいしてる罗马音为a yi xi tai lu 而表达“喜欢”一般会说,好きだ罗马音为si ki da
日本人很少用“我爱你”这个说法,因为这句话代表了太多的责任,显得太过沉重,一般表达“喜欢”就可以了。大家可能发现在整个《大叔的爱》剧集中,全部的表达都是“喜欢”,甚至到了最后黑泽武藏和春田创一在结婚的教堂里都没有使用到あいしてる(我爱你)这个说法,足以证明这句话对于日本人来说是怎么样的一种重视。
あいしてる(我爱你)这个说法之所以沉重,是因为这种跨越血缘进而缔结成一种在世生命的牵连与集结的关系,是一种平行于爱情及友情之间,但又有类似于亲情的宽泛,并且无特定指向性的牵涉,在某种意义上有日本文化中所体现为无法对照翻译成中文的“绊”的内涵。
如果一定要描述的话,可以用包含与被包含的关系来表达,在“爱”里包含有喜欢和不喜欢,但在“喜欢”里却仅仅只有喜欢。
“喜欢”——因为是一种简单而纯粹的感受,它是局部的,片面的,所以它可以是一种不受理性控制的情绪,它可以是单纯的快乐与是意妄为,简单粗暴甚至是炙热到融化。
但“爱”却是截然不同,它赋涵有责任,有义务,有接纳“不喜欢”的勇气,更重要的甚至是伤害到彼此后,内心升起的宽恕与包容。所以“爱”更像是一种理性选择,它需要预判后的假装,洞悉后的糊涂,看不清却又是不想看清的——假作真时真亦假,付出后却又满不在乎的——无为有处有还无。
但到最后,你会发现。
能够说出道理的爱,基本上都是责任,而说不出道理的爱,也就仅仅是喜欢罢了。
年轻真好 &《So Young》
“你们家务全都是靠阿牧一个人做吧?”——濑川舞美
“没有没有,我也有在好好做自己分内的工作。”——春田创一
“这是什么意思?”——栗林歌麻吕
“你们两个在合租吧?”——濑川舞美
“算算是吧。”——牧凌太
“你们关系这么好啊!”——栗林歌麻吕
“感觉很热闹啊!”——武川政宗
“年轻真好。”——濑川舞美
在wonderful居酒屋里,天空不动产针对适合单身贵族公寓的推广活动犒劳宴上,大家随口聊到了以上这些话,其中濑川舞美的一句年轻真好让人颇为感慨。
那么为什么年轻真好呢?
实际上在最后第七话的结尾处有一段这样的情节,在荒川铁平的路边演唱会上,濑川舞美这时已正式与荒川铁平交往,不停的将钱放到荒川的路边筹集盒内来支持他的演唱,甚至还放进了一张QUO卡。(在日本QUO卡是一种可以在便利店、书店、CD店和一部份饭店消费的购物卡,里面已经充好值,到店直接消费即可。)
“在高架桥下避寒的猫,告诉了我爱的意义,……”——荒川铁平吟唱着歌曲
“不用了,两万也太多了,两万太多了,拿回去吧,拿回去吧!太多了,别别,这都超过三万了,……”——荒川铁平
“拿去买喜欢的东西吧。”——濑川舞美
“这是什么卡?”——荒川铁平
“把QUO卡也给放进去了,”——濑川舞美
“我不需要QUO卡”——荒川铁平
“我觉得完全没有问题。”——濑川舞美
“你这样怎么回家啊?”——荒川铁平
“我走路三个小时就行。”——濑川舞美
日本著名学者大前研一针对日本当下的社会状况撰写了《低欲望社会》一书,该书着力描绘了导致日本低欲望社会的主要原因——即负债压倒了幸福感所致。
所谓幸福感低下,也并不仅仅是因为经济方面的原因,还有失去希望,梦想,以及爱的可能性等等因素。
少子高龄化的日本,年轻人不愿意去爱,老年人不愿意去死。社会各阶层持续的缓慢平行移动,使得日本社会向上和向下的相对流动性活力日渐低下,几乎形成了一种热力学上所谓“热寂”的状态。
爱变得如此的困难,以至于艺术家们不得不肩负起责任,极力守护这些美好的希望,梦想,以及充分的可能性,使得爱不至于过早凋谢。
倘若艺术不可改变事物发展的规律,我们依然可以改变看待这种发展规律的态度。
也许濑川舞美想要真正表达的,或许不是年轻真好,而是年轻的心真好。因为,唯有年轻的心,才不会被老去的躯体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