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年公务员吃香，张老师不免头脑发热很拼了一把，居然考上了人人羡慕的公务员。知道自己终于可以不当老师了，并没有想象中的惊喜反而有点失落、后悔。人到中年还改不了一副愤青的样子，这都是当老师的通病，科室里同事仍叫她张老师，实在是语义不明。或许是尊敬吧，张老师默默的自我安慰。几年下来张老师低眉顺眼装出恭顺谦和世故的样子，其实耿直的性子一点也没变，只是工作环境的缘故藏得更深罢了。

      张老师一向不喜欢同学聚会一类的活动，年少时就性格孤僻，人到中年岂会性情大变？喜欢泡一壶清茶独酌独饮，众乐乐岂能与独乐乐相比，张老师念及此不由得陶陶然。

      张老师参加过一两次同学聚会，一次同学见面，挨得近的寒暄几句，坐的远的张老师有点怵，怕叫错了名字闹笑话，故作深沉的点头示意。饭桌上一个看着眼熟的男同学凑过来说：“你可曾记得我的名字？”张老师尴尬的笑了笑，正不知如何开口，李同学笑道:“贵人多忘事，小学时咋俩同桌，你那时候太爱告状，每次告到班主任那里，我都免不了挨罚，记得有一次我头顶着个盆子在太阳底下站了好久。”张老师难得的笑得前仰后合，引得众人侧目也收不住笑意。想不到自己小时候这么坏，感觉自己规规矩矩做人很久很久了，唯恐在单位里行差踏错，遭人诟病，做了一点坏事居然癫狂至此，张老师不免有些汗颜，连连摆手道歉，不管是不是自己做的，是不是自己的责任，张老师一贯的性格是先认错。事后细细想一想，这件事兴许说的是真的，只是为什么自己半分不也曾记得呢？也许年代久远，告状的事不容易记住，挨罚的情景当事人一定刻骨铭心。

      还有一次也是同学聚会，还是被老同学硬拉着来，众人坐定，久久不见开席，正饿的头昏眼花之际，方见姗姗来迟的正主程同学，原来程同学请客吃饭，吃不掏钱的饭众人按敢造次？程同学大腹便便的与众人寒暄，连说事多让大家久等了不好意思云云，众人忙起身让座，感觉亲切异常，竟有一种他乡遇故知的错觉，张老师拍拍自己的脸颊企图让自己清醒一点。初中时的程同学名不见经传，与当了几年兵后人生开了挂，考进了交警队，觉得工资低又苦修了一张律师证，装模作样给人家打官司，赚的钵满盆盈，人也跟着脑满肠肥起来，程同学志向远大预计开一家公司，据说现已定居兰州，当然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觥筹交错间，酒气弥散，酒不醉人人自醉，众人奉承之言自不必提，也有不服气的，借势死命给程同学灌酒，想是灌醉了就算自己发不了财让程同学出出丑也是好的，程同学岂是吃素的，焉能乖乖就范？胡乱许诺了许多发财机会，就将几杯酒灌进了别人的肚子。也有当老师的、或者煤矿上当个一官半职的，不免多了几分矜持，坐的稳如泰山，说话滴水不漏，自有一份平头百姓没有的底气在。

      自此同学聚会任谁说破了头张老师也没去过，她常常想起上学那会儿的事，和同学们一起到学校后面的农田里割麦子，那时候青春年少，正是虚荣心高涨的时候，好容易穿了一件新毛衣，舍不得脱，麦子割完，毛衣上沾满草叶和麦芒，平直的毛线也被划坏了，为了一时的快乐牺牲一件毛衣算什么？竟也没有半分后悔。植树的时候和同学们一起挖坑，套着驴车运送松树，秋收的时候一起给老师掰玉米，在望不到头的玉米地里唱着高歌，忘记了被玉米叶子刮伤的疼……一点一点的记忆像流沙一样从指缝间溜走，日子在中年的时候就变得格外的缓慢。张老师像一个吝啬鬼一样，一分钟一分钟的“省”着过日子，每一天都有实实在在的事要做，容不得停下来歇一歇脚。

      人到中年，孤独如狗，每一个平凡的白天，张老师和大多数人一样用战斗的姿态去迎接一天的工作。偶尔在无人的角落，默默的发会儿呆，站起来，继续往前走，因为余生的路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