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整部《红楼梦》里,描写贾惜春的笔墨极少。但在细读这些本来就极少的文字中,我却惊奇地感悟到在贾府众多的女子中,真正最灵秀、最聪慧、最悟性高、最善根深厚的女子竟然不是林黛玉,不是薛宝钗,也不是身为贵妃的贾元春与后来也成为王妃的贾探春,却是那个年龄最小的,似乎很少引人注目的小小女子——贾惜春!
贾惜春是贾珍同父同母的妹妹,而我们大家都知道那贾珍自己的儿子已经娶了媳妇,他的父亲贾敬已经出家修道,他的母亲在《红楼梦》中没有提到,估计已经是不在人世了。那贾惜春自小并不住在宁国府,而是由贾母带在身边,在荣国府长大。也就是说,贾惜春,在小小的年纪里,是没有享受到父爱与母爱孤苦无依的孩子。与哥哥嫂嫂自小也不住在一起,她所得到的亲情主要来自于贾母、王夫人,来自于迎春、探春与宝玉的陪伴。
是很小就得不到父爱与母爱的人生经历,让贾惜春的性情一直极其孤僻与冷漠。她一般很少表现出她自己来,在大观园里她住在暖香坞。她擅长画画,因而后来在元春省亲之后,刘姥姥访大观园时,夸大观园的景色比画还好看。贾母就命擅长画画的贾惜春将大观园里的景致画出来,贾惜春当然答应了。可见,似乎不擅长写诗词的贾惜春却是画画的高手,可见她也是心灵手巧的大才女一枚。
贾惜春平时为人孤僻,不喜与人有过多的往来。有一次,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家的替薛姨妈给众姐妹送宫花,送到贾惜春那儿时,她正在与寺院里来的小尼姑智能儿玩。她收下宫花后,笑着说:“我这里和智能儿说,我明儿也与她剃了头同她做姑子去呢,可巧又送了花儿来。若剃了头,这花儿可往哪儿带呢?”可见,在贾惜春极小的年纪里,就已经想要自己这一生要削发为尼,剃度出家的。
在一次贾府的元宵节,贾政命贾宝玉他们这一群孩子做一些灯谜。贾惜春做的灯谜是这样的:“前身色相总无成,不听菱歌听佛经。莫道此生沉黑海,性中自有大光明。”贾政读了,很不喜欢,心想:“惜春做的谜底是海灯,益发清净孤独。”从这首灯谜可以看得出惜春平常的爱好是读佛经,当宝玉、黛玉迷于情爱,薛宝钗贾探春向往富贵荣华的时候,惜春早已经看破了这一切的迷恋兼是虚幻,小小的她已经了悟到在人的自性当中藏着大光明,何必去迷恋富贵荣华,情爱恩深呢?能从生死轮回中得以解脱出来,不再在苦海无边中去沉沦,那才是真正的大富有大智慧大福报的人。
在王夫人的命令下,王熙凤带着几个家人去查抄大观园后,发现惜春的丫鬟入画那儿藏着一些男人用的物品而被怀疑,最后查出那些物品是入画的哥哥寄放在她那儿的。尤氏来为入画向惜春求情,让她求贾母能让入画留下来,不要被从贾府赶出去。说那些东西都是贾珍送给入画的哥哥的,也不是什么大过错,可惜春却铁了心地要赶入画走。尤氏作为亲嫂子骂惜春为人糊涂,不讲情面,心太冷酷,说入画侍奉了她那么多年,彼此应该很有情义才对,怎么能那样绝情,一定要赶走入画呢?贾惜春说得话是这样:“古人说,不作狠心人,难得自了汉。我清清白白的一个人,为什么被你们带坏呢?我不了悟,我也舍不得入画了。不但不要入画了,如今我也大了,连我也不便去你们那儿了。况且我每每风闻得有人背地议论,多少不堪的闲话。若我去,连我也编排上了。”可见,惜春早已了知贾珍的很多丑事。她发誓要与这样人面兽心的哥哥一刀两断,永不往来。她已经察觉到了贾府的男子们只吃喝玩乐,贪图女色,无恶不作,大祸必将要降临到贾府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与其让入画在贾府事发后再离开,不如早离开得好。
看似被众人说是为人糊涂的惜春,因自小极高的悟性,再加上勤读佛经,深明善必有善报,恶必有恶报的因果报应的道理,已经料到大祸必将降临在贾府,为了自己将来能有安身之处,已经开始在悄悄为自己的未来筹划了。
《红楼梦》八十回后的故事到底如何,我们可以在第五回里贾宝玉梦游太虚幻境时,贾宝玉所看到的金陵十二钗的画与判词,以及曲子就能了悟到每一个人物最终的命运到底是如何。我们先来一起读一读关于惜春的判词:“勘破三春景不长,淄衣顿改昔年装。可怜绣户候门女,独卧青灯古佛旁。”从这首判词我们可以读出惜春以后的命运是以青灯古佛为伴,日日在读经诵经念佛中度日。尘世间的同床共枕、男欢女爱的夫妻生活与她无缘,锦衣玉食的富贵荣华的日子也与她无缘,在看似极其清冷孤独的生活中,清心寡欲,吃斋念佛。在世人看来这种生活极其地孤凄,却是在看破世事纷芸,放下烦恼中收获到的是内心深处的清凉自在。我们还是来读关于惜春的曲子来了悟她的心境吧!
《虚华悟》
“将那三春看破,桃红柳绿待如何。把这韶华打灭,觅那清淡天和。说什么,天上夭桃盛,云中杏蕊多。到头来,谁见把秋挨过?则看那,白杨树里人呜咽,青枫林下鬼吟哦。更兼着,连天衰草遮坟墓。这的是,昨富今贫人劳碌,春荣秋谢花折磨。似这般,生关死劫谁能躲?闻说到,西方宝树唤娑婆,上结着,长生果。”
贾惜春,才是大观园众多女儿花中最美的一朵花,她是开在贾府的一朵菩提花。在她的三个姐姐以及其他姐妹陆陆续续死的死,散的散之后,在贾府还未被抄家完全败落之前,贾惜春就毅然决然地选择出家,削发为尼!在古刹里,在青灯古佛旁,在一部部的佛经的诵读中,在一声声佛号的净念相继中,那贾惜春终于从自己头脑中的妄想杂念纷纷扰扰中解脱出来,而收获了大彻大悟、明心见性的境界,最终让自己成就了了脱生死轮回的菩提果,从苦海无边中彻底解脱出来!
贾惜春,生长在豪门望族中贾府的千金小姐,没有在贾府败落之后如其他女子一样或被卖为奴,或被卖为妓女,或嫁给不懂得珍惜自己的男子而被糟蹋,而是在家败人亡中看破了荣华富贵、男欢女爱都不过是一场虚幻的梦,而在遁入空门之后,在精进努力中,让自己成为了佛国世界的一朵莲花,如菩萨一样来普渡众生。贾惜春的这一生,才是没有白白渡过的一生!她,才配得上被称为贾府众多女子中最优秀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