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气读完太宰治的《人间失格》,这本书太怪,简直有毒。
简单点说,就是讲一个始乱终弃的小白脸酗酒吸毒最终走向自我毁灭的故事。应该喜闻乐见啊,但看完以后,要不是我心志坚定,都要抑郁了。
一半人会觉得这人简直神经病,另一半人会觉得,我竟然看懂了,我是不是要变神经病了。
明明握着一手好牌,却打的稀烂,是因为蠢么?有的时候是,比如说我打麻将的时候。可至少在这本书里,完全不是。
主人公叶藏是个很聪明的人,应该说智商比绝大多数人都高。他上学的时候身体不好,常常一个学期不上学,可最后去考试,成绩还是最好的。画画也很有天赋,后来他放浪形骸酗酒吸毒的时候,甚至还能靠画画赚钱。
他上学的时候受同学喜欢,后来受女人喜欢。情商不可谓不高。
天资聪慧,情商极高,家境良好。这基本上是成为人生赢家的高级配置了。
但是,他有一个秘密:那就是他觉得痛苦。这种痛苦一步一步毁掉了他。
对于别人的痛苦,人们总是没办法感同身受。
不被理解,就不能得到安慰,更不能被原谅。这是一重伤害。
一旦吐露,被视为异类受到排挤。这是又一重伤害。
对信任的人倾诉,很快更多的人把这当成笑话来听,这是一重伤害。
对血亲骨肉倾诉,他们觉得我好好的孩子,怎么这样了呢。这又是一重伤害。
把你同这个世界隔绝的水晶罩子是痛苦的赠品,你置身其中,看着身边人来人往,却觉得孤独。兴许,对一些人来说,这赠品相比原本的痛苦来说,又是更为深重的痛苦。
由此看来,当一个人觉得自己痛苦的时候,他在受的肯定不只一种苦。
叶藏一直饱受这些痛苦的折磨,却没对任何人说起过。我想这种心情大概是,你会和人家说起你青春期的时候脸上曝痘,现在好了,讨厌的是留下了好几个坑。但不会在自己满脸大红痘的时候凑到人家眼前说,你快看,我满脸痘,里面还有脓呢。
自己都觉得恶心,是不是。
所以痛苦是叶藏的秘密,他费尽心机的掩饰,让他更加精疲力竭。
没办法摆脱痛苦的人,很容易陷入自我厌弃。自我厌弃的人很容易自暴自弃。
叶藏混乱颓废的一生就是走这个路线。
《三体》里面说,三体人和地球人一交流,蒙圈了。因为人类说的话和真实的想法根本是两回事。三体人完全摸不透这个套路。
叶藏像是比三体人更聪明的三体人,他能摸清人类的变幻无常,可他发自内心的不能理解,并觉得带着面具并习以为常的人类,非常可怕。
可怕的程度无异于看到老虎笑着吃掉自己的孩子。
我小的时候,也常常对大人们的谈话感到疑惑不解。对于那些猛夸我漂亮的大人,我是发自内心的鄙视。对一个才上小学却有108斤的孩子说这种话,亏心不亏心。
后来我明白了,那叫社交礼仪。我估计当时我应该某种程度上也遵循了这个礼仪,回报了矜持的笑容。
但愿我当时只是遵循了礼仪,而不是当真了。
叶藏没办法遵循这样的礼仪。换句时髦的话说,他没办法心安理得的活成自己曾经讨厌的样子。更确切的说,是活成自己害怕的样子。
不能心安理得,所以他不能原谅这样活着的自己。
可不这样活着,就不足以对抗这个世界带给他的惊惧。
他甚至不是在对抗,一个始终活在恐惧中的人,是没有坚强的个性和独立的品格去支撑他对抗的。他只是竭尽所能的扮演一个小丑取悦这个世界。顺从别人的心愿,永远不会拒绝。连微小的暗示都敏锐的捕捉出来,全盘接受。
对世人的恐惧令他痛苦。完全失去自我的取悦别人也令他痛苦。随之而来的自我怀疑,自我否定,自我厌弃也令他痛苦。
这么多痛苦加在一个人身上,叶藏中午一过,就醉倒了。
可即便醉了,在自我放逐的路途上,叶藏依然清醒,他深知自己是个混蛋,辜负了那些爱慕他的女人,所以他不停的离开。
没办法给予别人幸福,他因内疚而痛苦。别人给予的幸福,他自觉不配拥有而痛苦。
自杀、跳海、酗酒、嫖娼、吸毒、画下三滥的漫画、典当女人衣物。
叶藏的一生可以说糟糕透了。他发自内心的觉得自己失去了做人的资格。
可还是有人说:“我们所认识的阿叶,又诚实又乖巧,要是不喝酒的话,不,即使是喝酒……也是一个神一样的好孩子。”
27岁,他已白发苍苍。
如果能从头来过,多想你放过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