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0年5月10日早上,我们铁建三团从河西区委门前乘汽车出发,经过一天的颠波。当晚到了繁峙县东连仲村。我经过一个不眠之夜后,(在我的回忆铁建第一天的文章中已经有描述)。
第二天我们11班被分配到了一个老乡的院子里。这个院子座北朝南,呈长方形。正房是五间土坯尖顶房,上面盖着瓦,东西各有两间厢房。院子的南面也就是出进的地方,两边用土打了半人高的土墙,中间留下大门的地方,但是没有大门。中间院子进来出去的地方,一边堆着一个柴禾垛。柴禾垛上一边卧着一条狗,就像两个站岗放哨的士兵,只要是生人走近,两只狗就会一下从柴禾垛上窜下来,汪汪叫个不停,一直叫到主人出来查明原因,因此没有院门也无防。当然根本的原因还是贫穷,盖不起院门 。院子正房五间住着兄弟二人。约有四,五十岁。老大个儿高老二个矮。都已经成家,有儿女。记得叫冯满仓,冯吉仓,名字记得,但谁是老大,谁是老二分不清了。
繁峙县地处山西晋北偏东。东连仲属滹沱河发源地。村里除了山地以外。平地属于沙砾地。土地贫瘠。晋北是寒冷地带,这里主要的农作物是土豆,莜麦,荞麦等小杂粮为主。
冯家二兄弟待我们如儿女,记得。当时村里接到上级命令,不准养狗。房东和我们说,你们把狗拉到村外。不要让我看见,杀了把皮给我拿回来,肉你们煮的吃了吧。当我们把狗皮和狗肉都交给房东后房东默默的没说什么。当天晚上半夜, 我已经调到十二班了, 在睡梦中迷迷糊糊的被人叫醒,跟着来人深一脚浅一脚回到了十一班。十一班的郝冬至,李建生等几个已经起来。在炕上坐着,昏暗的煤油灯下围着一口冒着热气的黑铁锅,用手抓的东西在嚼。我纳闷这是吃什么了?他们见我进来,顺手递给我一块,快吃吧,我一看是白不拉碴带肋骨的一块肉,吃的我们嘴角流油。这是什么肉呢?我一下明白了。这不就是和我们每天朝夕相处,为我们看家护院的朋友的肉吗?我停下了咀嚼。但很快肉的香味征服了我,大快朵颐起来!
我们十二班住两个院子,我的房东是个光棍老汉。五六十岁,个子中等,留着山羊胡子,精瘦的一个老汉。去以前姚指导员找我谈话说:“这个老汉脾气倔,原来的班没有和他搞好关系,要撵咱们不让住了,调你去当班长,把老乡关系搞好”。
这个老汉姓张,叫什么记不清了,张老汉是村里为数不多的老党员,一辈子未婚无儿无女脾气古怪。
按中国人的传统,雁过留声,人过留名。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怎么办?把他弟弟的一个儿子过继给他做儿子,中国人的传统俗话叫“顶门子”这样一来这一门就不至于断了香火。
他这个院子在村里水井的东面。靠南的一排房子。院子很大,没有一亩也有八分地。三间土坯瓦房,房子一明两暗,中间门进去算客厅,东西廂房各有门。房东住东面。我们住西面,我,李进,王金亮,梁枫林,崔建章五个人住一屋。靠南是一盘土炕,火炕连着灶,地下靠北墙壁放着一摞一札厚的木板(老汉自己准备的棺材板,天冷后我们五个就挤到炕上睡了,天热时我就把棺材板支开当床板)。
张老汉在村里资格老,脾气古怪,弟弟在县里工作,就是现在流行话“有背景”没有人惹的起,有两件事可以看出他的不一般。
一件是当时村外的一片小杨树林,是不准社员进去捡柴禾的,他亲口对我说,他们不行咱可以去!
第二件是,当时村里不让养狗,家家户户杀狗,我们十二班的房东,也养着一条黄狗,他就对不让养狗的命令置若罔闻,但是狗不知怎么也明白当时的“严打”形势。每天钻的桌子底下不出来也不叫唤。这真正是令人称奇的事。一直躲过了严打风。
他这个院子很大,院子里种着菜,向日葵,玉米,院子有门,但是门是用柴禾棍编的。
上图就是张斌
他的继子叫张斌,当时十三四岁,还有个弟弟。他们家就住在村中水井西边一点。因为在一个村住,他在他家住,经常来我们就非常熟了。房东让他叫我哥哥。我一收工回来就经常过房东那边,盘腿坐在土炕上,和房东拉家常,房东也毫不吝啬的让我抽他用羊腿骨做的旱烟,时至今日那种捏上一撮烟,按在那摸的发红发亮,用子弹壳做的羊骨烟袋里,用火廉一打,点着烟,咪起眼吸一口,然后徐徐吐出,那种怡然自得晕晕乎乎的感觉。然后猛吹一口,重新装上烟。反复重来。
有时帮他干点能干的活儿。担个水扫个地其实他老光棍一个要干的活儿并没有多少。只要连里改善生活包子,饺子等我总要给房东带一点儿回来。哪怕我自己少吃一口,也要从我的一份里分一点给他 和他分享。我们就像父子一样的非常融洽有好多人都奇怪,你怎么能和这个有名的倔老头儿相处的如此好?
当京原线东连仲这段工程快要完工的时候。工作也轻松了。年轻人有使不完的劲。深夜我们几个和张斌带着我们的狗。到河边逮獾子野兔。
过年我回太原探亲,返回东连仲时,我特意从下元稻香村买了糕点,让从没有到过太原的房东尝尝。当我回到东连仲进的家门时,惊呆了房东病重躺在床上奄奄一息。他弟弟悄悄的告我说:两三天没有吃东西了。唉~:就怕活不过去啦!我当时把我给他带的糕点拿出来。放到他枕边。看着他消瘦枯黄的脸紧闭着的眼。心里非常难受。
他弟弟爬在他耳边,对他轻声说:哥,你醒醒,树忠回来了,给你拿来太原的点心了,他慢慢睁开眼,
他弟弟扶他坐起来,把点心喂到他嘴里,奇迹发生了,从吃了那块点心后,过了几天慢慢的康复了。
铁建回来以后前几年我们还经常通信。最遗憾的是我几次搬家,来往的书信,荡然无存。仅保留下两张张斌寄来的照片,
再后来,张斌告诉我。他去了繁峙县县委工作,当了通信员。
再后来,听说东连仲遭遇大水村子被水冲毁,
再后来就断了联系。
但是这么多年来,我一直牵挂在心。去年重返京原线我带上张斌的照片,准备故地寻人。可遗憾的是天公不作美,到灵丘天下大雨,未能去成东连仲。
回来在网上查了半天东连仲的电话,也没有结果。
前日先遣人员云佩千辛万苦,终于寻的东连仲村,村长张四四电话。我立即输入手机,现在科技真是神奇。自动搜寻显示,微信联系。马上发出请求,晚上十点半,我发现村长已经通过。马上留言。等了一会儿见没有回应就睡觉了。今天天还黑的醒来,习惯拿起手机看看时间一看,04:50再一看。有红点提示,有人联系,打开一看,原来是村长零点多,在微信里留言。说我要找的张斌五六年前依然去逝,说他弟弟还在。看到这个消息,我惊呆了。
眼泪夺眶而出,写到这里,我不禁又一次泪流满面。
人生就是这样,谁能想近半个世纪的思念寻找来的竟是一个噩耗。如何能不使人伤感?又怎能不使人泪下?
写于2016年9月8日
后记
写了这篇短文后过了5天,我们先后于2016年9月12日,10月1日两次组织140余人次,重返京原线,回东连仲故地重游,我见到我房东的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