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Bryan芝士控
1.
我出生在东部的一个小山村,那时候,村里几乎每户人家都会养一只土狗,不是为了守门,山里的治安完全可以达到人不在家而门不锁的状态,而是和鸡鸭牛猪一样,养了几年之后用做桌上配菜。每年入冬的时候,天气转冷,村里就开始出现此起彼伏的土狗哀嚎声,那是猎狗人开始猎狗了。
我从小就讨厌吃狗肉,想着这么毛茸茸的生物最终也落为人类的口中物,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情。于是乎我也很讨厌村里的猎狗人。
八岁那年,爷爷奶奶在山上的竹林里承包了一养鸡场,酷爱吃鸡蛋的我几乎每天都会跑到竹林里去向奶奶要蛋吃。那天我穿着红色短裤和凉鞋,像往常一样跑入竹林,当我就快跑到养鸡场的时候,发现后面竟然有一只黑色的土狗跟着我。我减速它也放慢脚步,我加速它也兴奋起来,我有点慌了,拼命向奶奶的屋子跑,一边跑一边大喊奶奶。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已经摔在了地上,接着脚上的疼痛随着血管直达我的心脏,我回头看,那只黑色的土狗已经死死咬住了我的小腿。
后来的事我已经记不太清,不知道那只狗是何时离开的,也不知道是爷爷还是奶奶把我背去镇上打了狂犬疫苗。
那天过后我不再觉得被端上餐桌的狗可怜,也不再觉得村里的猎狗人讨厌。
十年后,我成为了村里最年轻的猎狗人。
2.
我是一个猎狗人。
与村里其他猎狗人不同的是,我每次只猎狗而不屠狗。我一直觉得猎狗带给我无比的成就感,而屠狗却大大降低了我的灵魂深度,我是一个猎人,而不是一个屠夫。
我在村里所有的猎狗人中是跑的最快的,而且从不与别人合作猎狗。一双草鞋,一根木棍,是我的制胜装备。每次只要委托人交给我一单活儿,十分钟之内我必拎着狗回来。我猎狗的技术也越来越出色,从最初猎狗时一击下去会让狗的脑袋破损,到后来只对狗造成内伤而毫无皮外伤。这项技术也让更多人倾向于找我猎狗,因为破损的狗肉实在太影响口感,而内伤只对内脏,内脏是村民都不喜吃的。
久而久之我的精湛技术已经传到了别的村子,整个镇的村子听闻之后都相继找上门来,加上越来越多的人吃狗肉已不局限于寒冬,我每年猎狗的收入都让我在村子里的生活处于奔小康的状态。别的猎狗人由于常年接不到单,要么下地务农,要么外出打工。我也逐渐成为方圆十里唯一的猎狗人。
3.
我从来不吃狗肉。
虽然我每年猎了无数的狗,托我猎狗的人家也每次必会端一碗煮好的狗肉给我们家,但是我从来不对那碗肉下筷。只要我盯着那碗溢着深红色汤水的肉,我仿佛能看见狗被屠的整个过程,剥皮,开膛破肚,串着细木棍架在火上烤,烤到皮肉发黑,剁骨刀砍成一块儿一块儿。
我自认为自己不屠狗不吃狗是十分高尚的,而认为那些屠狗的人和吃狗肉的人,是十分肮脏卑鄙的。他们想吃狗肉,却又不敢对狗下手,只好叫来外人猎狗,他们吃着狗肉心安理得,完全不认为是自己杀了狗,把所有的心理负担都推到了猎狗人,也就是我身上。要不是为了钱,我才不会给这群人猎狗呢,我心里这么想着,默默地对坐在餐桌旁夹了狗肉往嘴里送的家人投去了白眼。
4.
在我做猎狗人的第五年年末,村子里突然就爆发了狗瘟,先是一只狗走着走着就在青石板上吐血痉挛身亡,接着全村,全小镇都蔓延了这恐怖的狗瘟,村大队按照上头的指示统一对死狗进行焚烧,并且禁止村里再养狗。
村民都是怕死的人,就算不禁止养狗,他们也不敢再养狗更别说是吃狗肉了。
这下完了,当初一心要把猎狗作为人生第一职业的我并没有跟着父辈祖辈学习耕作,也没跟着师傅学过一门手艺,现在我就成无业游民了。游手好闲在村里最会被人津津乐道。老人和妇女最喜欢在晴朗的天坐在大会堂门前开阔的平地上谈天说地,谁家儿子带回漂亮媳妇儿要请酒啦,谁家女儿嫁给好人家坐着小轿车回来看娘啦,谁家老人死了儿女闹分家啦,每天都在唠叨别人的家事,好像那些事儿比自家事儿还值得关心似的。三姨婆问我爷爷老布说你家孙子不干活儿又没相好的整天赖在家里是要赖到什么时候,七姑向我妈埋怨说你家儿子都老大不小了还吃你们用你们睡你们的你们再这么惯下去谁给你们养老呀!话中透露着一股我就是他们的亲孙子亲儿子一样让他们操碎了心的味儿。
没过多久村里人已经不记得那个技术精湛的猎狗人了,只记得老布家的孙子真的是个孙子。
第二年年初我打包行李在天没亮的时候一声不吭地走山路去镇上坐车,我觉着,我得进城。
5.
到了城里我发现城里人竟然喜欢吃猫肉!太恶心了,我在心里骂道。你们都有猪肉鸡肉鸭肉鹅肉牛肉羊肉兔肉羊肉马肉蛇肉甚至狗肉鼠肉熊掌猴脑吃了,味蕾难道还得不到满足还要把宠物猫也吞进胃里么!
气愤的我抱起猫肉火锅店门口的一只小猫就跑,由于二十多年来仅有的跑得快的优势,我成功甩掉了火锅店壮汉的追击。
我从菜市场鱼摊上捡了一些鱼的内脏,把猫放下就伸手喂它吃,它不仅不领情还猛的咬了我的手一口,然后迅速消失在了菜市场嘈杂的人群中。我呆呆地看着手上的咬痕,完全反映不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站起身,瞥见不远处有一个猫肉摊,摊位上挂了一个牌子“招工招捕猫人一名”。
哦对了,那天我穿着大红色短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