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欢欢,是一条风烛残年的老狗,问我几几年出生,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刚来时看到的那个小姑娘已经长到一米六了,这不,去年刚考上大学,一年也见不了几次了。
啊?你问我为什么会承认我老?
连呼吸都变得像是苟延残喘,走路都是摇摇摆摆重心不稳,看到生人连叫两声的力气都使不上来,主人慷慨赏的大骨头都咬不动,你让我怎么可能不服老?
狗老了啊,一切就都看的开了。我不再加入那些流浪的小家伙们组成的“狂啸”乐队,更不喜欢出门去挨家挨户的求骨头来啃了。在第二天升起的暖阳下软绵绵的躺着晒太阳已经是我极度渴求的一件事了。
想想前些年,我总是跑到巷道口朝过往的汽车打招呼,等到要去采购的或采购回来的拖拉机或三轮车经过时,我总是跑到车后跟着狂吠,“嗒嗒嗒,突突突……”这种车的声音总是以铺天盖地之势袭来,把我的听觉冲击一番才肯离去。可路过的人总将我归为极不懂事的狗一类,总是以一句“狗咬汽车,多管闲事。”来定义我。
人们总埋怨我性格木讷,说我不讨人欢喜,嫌我不会撒娇卖萌拿哈士奇,萨摩耶跟我比,我叫嚣一只小土狗哪会有大作为,人们又骂我没有志向,说我大吵大闹惹人厌。
好像我们这些狗天生就不是高贵的,可就算我不高贵我也会温暖那些不如我的狗,我永远饱含怜悯,因为上天如此教会我。这就扯到了我正当年轻的时候的事情了,其实我心里是及其愿意讲这件事了。
小黑,是我认识的第一只小母狗,第一次见她时她怯懦的躲在我家外面的一堆草垛中,我已经不知她在那已经多长时间了,反正我发现她时她已经安上家了,有一群健壮的年轻“小伙儿”在远处瞧着,他们个个儿嘴角泛着油光讲着平等与自由的话语,却没有一个投来怜悯的目光。小黑告诉我,她很饿,她不敢走进人家,因为她无数次饱尝恶棍与唾骂,她也能顶天立地,但没有机会。后来的一些日子我一得到食物就与之分享,她也一天天变得健硕起来。家里的小姑娘看我天天往外跑就跟着我发现了小黑,小姑娘的妈妈告诉小姑娘小黑是我给我找的女朋友,其实不是,小黑有自己家的。小黑表现得很棒,小姑娘的妈妈好几次动了恻隐之心:“这只狗如果不是一个母狗我就留下来了嘛。”小黑也顺理成章成为我一生中最好的朋友。
后来小黑被抱走了,给一家修车铺看后门,这是小姑娘告诉我的,小姑娘还说她每次经过那条小路会叫一声小黑,小黑也会很高兴的给小姑娘打招呼,摇摇尾巴示意她很好。听到她很好我就放心了,我一点也不难过,并为自己帮过小黑而很开心。
接下来我们说说小姑娘吧。第一次见她时她还只有一点点,有一米嘛我忘了,只记得她藏在她外婆背后露出一个小脑袋,眼睛亮晶晶的带着些许好奇与兴奋,“狗狗,狗狗的叫着。”然后小姑娘的外婆告诉小姑娘我叫欢欢,我永远记得那个场景。
我被一条绳子拴在煤房门口,因为主人还不知道我的脾性怕我咬人,下雨的时候我会钻到煤房躲雨,出来时除了鼻子其它地方都黑乎乎的,小姑娘笑我埋汰,但还是钻到煤房双手擦黑出来在我额头上写个“王”字,再加上我比较呆板的表情,就足以把她逗得捧腹大笑。
小姑娘周末赖床不想起床的时候会趴在炕沿“欢欢,欢欢”的叫我,我跑进去两只爪子趴在炕沿上像人一样站起,小姑娘铁定会乐的和我玩好一阵子儿。小姑娘上初中的时候每天会给外公去送饭,每次叫我给她作伴,久而久之也变成了习惯,等到小姑娘上高中后,我还好一阵子有些不习惯。小姑娘每周回来一次,我每次估摸着到那个点了就在巷口等小姑娘,小姑娘回到家会得意洋洋的昂着头给她妈妈说“欢欢在外面接我。”小姑娘朋友看到我说我长得不讨喜时,小姑娘总是为我辩解“什么呀,它很乖也很可爱,我很喜欢它!”
就这样到小姑娘高中毕业之前,我们一直都很亲近,事情的转机就是小姑娘往家里抱来了两只猫,小姑娘一直都喜欢猫,但小姑娘的妈妈一直不同意小姑娘养猫,我并非小心眼,可你告诉我人们为什么都会喜新厌旧!小姑娘慢慢不和我一起玩了,给吃的的时候都是先给猫咪,慢慢的慢慢的我也就不愿意凑热闹,但她也不是完全不理我,温言软语让我先等等,我想我这就是人们常说的酸柠檬心理!
小姑娘高考后成绩估的很低心情一直沉闷,所以妈妈才会同意小姑娘养猫的,后来小姑娘朋友来家里问起小姑娘去留时,小姑娘想了很长时间说:“顺其自然吧。”
人呐,总是喜欢拿“顺其自然”来敷衍人生道路上的荆棘坎坷,却很少承认,真正的顺其自然其实是竭尽所能之后的不强求,而非两手一摊的不作为。
我摇了摇狗头不再想这些有的没的!
日子一晃,就到了九月,小姑娘去读了大学。
再后来,就到了现在。这可能是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和小姑娘待的最长的时间,小姑娘现在经常会抱着猫咪坐台阶旁摸我的脑袋,也会看主人没给我饭给我泡一碗开水泡馍,会每天晚上看我在不在家,有时锁到门外又会开门让我进来,骨头也很公平一只一个,我也慢慢习惯了小姑娘养的猫跳着玩我尾巴的日常,小姑娘的妈妈说我已经老了不跟小朋友计较,其实现在我挺喜欢这只小猫咪的,因为它饿了一叫我也会跑出去蹭几口。小姑娘每天早起和我一同出门,然后在门口和我说让我等她回来开门,我很喜欢这样的平常日子!
那些我以为的,一直在一起的,虽然没有实现,但是辛波斯卡在《世纪的没落》里不是说过嘛:“剩下的年月屈指可数,它步履摇晃,呼吸短促。发生了那么多不堪设想的事,我们设想的,却没有发生。”就是这个道理!
现在我习惯躺在毯子上,每天等着小姑娘叫我吃饭,叫我晒太阳,说到这儿,你是不是挺想见见我的,那就来见我,因为我已经老了,不一定你想见我的时候我都在!
对了,我喜欢嗑瓜子儿,要是想来看我,记得带把油葵。
—雒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