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一个小镇子长大,我妈妈是医生。记得那时候有一个傻子一直住在我家隔壁的屋檐下,不管寒冬酷暑永远都是污漆抹黑的脸,破烂不堪的行头。小镇上的大多人都是实打实的农民,朴实善良,送他被子,吃的东西。他的职业就算是捡破烂,收破烂的人来了,给他几块钱,他去街头剪个头发,刚剪完头发的时候勉强看得出五官,对着来往的人都咧着嘴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笑。
和我同龄的小孩子莫名的都怕他,我从小胆大,总有人调侃我说他是我的邻居,我那时年龄小,大概就六七岁的光景。想着别人说他是我邻居那就要对我的邻居好点。我们镇子算起来是在北方,所以冬天总是格外的和冷有关,但是夏天又格外热。
他总会在冬天得一场很重的感冒,白雪漫天的日子,一层一层的雪落在他残破的被褥上,整个人瑟缩着,整天整天的一动不动,若不是偶尔发出浓重的呼吸声大家都觉得他该被白雪掩埋到春天了。我小的时候总有人夸我聪明,听着大人偶尔说的嘿,这傻子怕(是)不行了吧,这个冬天熬不过咯,悬。我也懂他们是说我的邻居快死了。冬天那么冷,想着他大概是感冒了,踮着脚尖偷偷在柜台里扒拉出两袋感冒冲剂想给他送去,拿药的整个过程我内心无比煎熬,觉得自己是小偷,偷了妈妈的药,我知道大人都不会承认这么一个邻居的,他活着的时候对他好点用大人的话说是算积德。可到底是没人在意他的死活的。
我把药拿给他的时候其实很害怕,因为他真的像死了一样,双眼紧闭,我小声喊他也没有反应。用脚踢了踢他身旁堆着的被子已经被一层一层融了又落的雪结成冰块。内心无比惶恐。就在我和他僵持了许久我打算离开的时候他猛烈的咳嗽起来,我当时有点得意,原来我真的聪明,他真的感冒了。我大着胆子趁他咳嗽的时候使劲拍了拍他的脸,他迷迷瞪瞪有点反应,我迅速把药放在他堆起的被子上(大概算是被子吧),指了指药又张开嘴,告诉他喝药。
其实我心里还是很怕,给他药之后的两天都是绕着他走的,直到一天又听到大人说,都说傻子命大,我这几天没看见,以为去了都埋了,今早还在桥头看见挖雪里面的破烂捡呢。
夏天他也会中暑,偷偷送药的事也被我爸发现,倒也没说我什么,只是问我不害怕么?我愣愣的点点头说,不怕,我邻居。
每次见到他,他还是咧着嘴,看着我,但总觉得他是在对我笑。
时隔多年,妈妈的诊所也不开了,六七岁的我也年近双十。再回镇子上,早都不见他的踪影,听说是政府整顿送走了又听说送走几月他又回来了,可不管怎样,在我小学未毕业时都未曾在见他一次。
今日偶尔忆及,才觉得自己幼时的善良或许让一个生命在这世上存在的更久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