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这本纪念册,就,送给你吧。”
在后来无尽的黑夜里,我们不止一次拥抱着哭泣。那世界活像一面破碎的镜子,碎片划伤了我们皮肤,流出彩虹般的鲜血。
沈律明抱着被子,依偎在墙角。日光灯忽明忽暗,墙上挂着的微笑女人的画像也忽明忽暗,越临近破晓,沈律明的回忆就越模糊。天空下的女人脸像一面铜镜,她的短发在空中飘动,她向远方跑去,越跑越远,身后卷起无数花瓣和光线。她的裙子在燃烧着,升起云雾的同时也变换色彩,她的目光飘忽不定,但唯独看向天空时目光忧郁,她向沈律明说:
你相信吗?天空之上一定有一座城。
沈律明看向天空,怅然若失,在重重的不断变幻的云朵里,是一条状若河流的银带。从天空一角飞向天空另一角的麻雀,带走了那个女人眼中的太阳。
天空之上…是什么呢…沈律明呆呆地仰望天空,但那里空荡荡的,他得不到答案。
这时他瞥向身旁的女人,她望向天空的眼睛异常明亮,侧脸的轮廓十分温柔,云朵慢悠悠地溜,风轻飘飘地游,沈律明很想去牵她的手。
阳光也柔软下来。
如今他深深怀念这个在某个夏日共同躺在草地上的女人,她的微笑很美,像初秋的满山黄叶,她不说话时的表情也很美,像初秋的满山黄叶。他知道那个不复回来的夏日里,她提出的问题永远不会有答案。
尤其是经历了告白、告别和落泪,这个问题更不会有人为她回答。就像永远不会有人知道,这个偌大又一步之遥的城市,每个黑夜背负着多少面孔每个人虚耗着多少年华。
当沈律明再一次看向天空时,那云朵早已不见,代替飞鸟的除了刺鼻气味外一无所有。
这片土地习惯了随波逐流,他不得不把诗写成哀歌,尤其是沈律明闲暇的时候,不管他看向哪里都感觉眼前笼罩着白雾。流动的雾在旋转,也在收缩,在气势磅礴地溃散,也在不可收拾地升腾。这使他坐立不安,思念也如流出的汗。
他不止一次地看到她带着朝阳走来,虽然醒来了一百次,但还是第一百零一次向她张开怀抱。
沈律明时常失落,他眼前的种种总是不尽如人意,每当这时他总想起一个女人,坐在树下,认真地问:
你相信吗?天空之上一定有一座城。
到了今日沈律明依然不能回答,他知道有些东西荒废就荒废掉了,有些事情可惜就可惜了吧。你的眼睛昨夜闪过了星辰,或许明天还会充满雾水。我们无非爱与孤独,光线明亮的日子伴着悠扬的口哨从我生命里溜走,我走了很远后回头发现,好多人在上一站选择了离开。她还会不会向别人问相同的问题呢,有没有人愿意告诉她,那些臃肿、冷峻的岁月已是尘埃落定。
他慢腾腾地走了很久,直到他发现了儿时的乡间小路,路两旁的白桦树没有变,低矮整齐的房子没有变,高高的电线杆和麻雀没有变,天空清澈又辽远,他找不到一片云。沈律明不知道再见到她会是何时何地,在这么慢腾腾的岁月里,这本纪念册,就,送给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