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年，一到岁尾，止不住惆怅。不知出于对时间流逝的恐慌，还是害怕面对即将老去的自己。似乎愈来愈不能从容不迫地生活了。
忙碌的日子好亦不好。好在可以麻痹神经，没有很富裕的时间反复摩挲生活的伤痛，那些大大小小的创口被覆包于平静的血肉之中，显得和谐友好。时间久了，总会在感觉岁月静好的时候，不经意间就触碰到了某个区域，抽缩的疼痛即刻惊现所有的过往记忆。原来，以为平复如初的伤口只是隐藏而已。这大约就是忙忙碌碌中没有及时清创的坏处吧。
平素尚可自欺。来日方长嘛，急什么，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生活总归会越来越称心如意的。时间哗哗哗流到年底，不仅冲刷掉平和的心境，好像把生存的勇气和底气一并流走了。荒芜的内心就这么赤裸裸地暴露在时间的荒野之上，杂乱，无序，无助，茫然。
无边无涯的伤感如同冬季凌晨的浓雾，向四面八方弥漫开来，挟着凛冽的寒意，逼迫着一颗小心脏紧张局促，喘息都变得困难起来。甚至不敢多加思考，唯恐想多了，日子就难以为继。当眼泪变成奢侈品，当无力感成为日常，当年终岁尾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不得不认认真真叩问自己：为什么？
为什么既知天命很多年，却又重新急吼吼而莽撞？为什么自觉通晓人性却重新变得斤斤计较不能宽容待人待己？为什么以为认清生活的真相后，却失去了奋进的热情与勇毅？为什么囤积的物品越来越多，生活的兴趣与热望却越来越低迷？……
这个年末，很想如平时一样，平平常常度过。哪怕假装呢，假装一切如常。一场流感病毒袭击了身心，那种莫可名状的心慌和难受，注定这个年末不会平常。卧床难眠的时候，一遍一遍的为什么反反复复从心尖上滚过，仿佛一道道索命诏书，震聋发聩，抽丝剥茧，誓要把身家性命掰碎了再组合，打乱清洗了重新排列。
忽然就头脑清明了。也许，冥冥之中，命运真的在警示些什么。在这个慌乱无助的岁末，老天一定是以一种特别的方式，提示给你一些生活真相的蛛丝马迹，痛则不通，通则不痛。
在很多事物面前，人其实是渺小的。比如在时间面前，你能让时间停止运行吗？就连看不见摸不着的病毒，你都招架不住它的肆虐。你能阻挡住衰老的脚步、死亡的召唤吗？当所有的急切、感伤、拧巴，堵塞了心灵的清宁，多像这病毒侵犯过的身体，充斥着无能为力的痛苦。
身心是一体的，心与身同理。一切痛苦的根源，不过是想要跟时光抗衡，跟违背自己意愿的老迈疾病一较高下。多么不自量力的天真啊。四两拨千斤，痛点就这么奇妙地被电流击通了。你可以执迷不悟，但你更可以迷途知返，去变通那些有悖自然天道的想法与认知。
曾经，很执着地认为最理想的生活状态应该是“回首萧瑟处，也无风雨也无晴”，那是多么从容多么笃定多么不需劳心费神的安宁啊。在追求这个目标的路上，有过多少伪装的坚强、刻意的隐藏，原来都是一场又一场的无功而返。
如今，念了又念，想了又想，最终只是笑一笑而已。而笑容，终于成为这个年终岁尾很温暖很美丽的回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