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卖菜喜欢挨着老张。
老张背有点陀，这两天肩有点疼。但老张起得早，摆摊早，总能占好地段。
老李来得晚，不过，摆摊很豪横。到这儿，不管三七二十一，把老张的黄瓜，豆角挤挤，就摆下自己的小白菜，生菜，芹菜。
老张虽有怨言，但时间久了，也就不爱搭理他，与脸皮厚的人，是讲不通道理。
今晨，老张看见老李来后，就别过脸，裹一支旱烟。
老李摆完，停当后，就冲老张挤一只眼，讲述自己“辉煌史”。
老李说自己曾在建筑队干过，是大工，大工一天2、300呢，比卖菜强多了，顶好几天。
说着，撇撇嘴唇，咽了快要飞出的唾沫。
老张咂嘴，口中的烟袅袅转了个8字，鼻子不时发出哼声。有时，实在烦，老张就说：“嫌赚得少，为啥还来卖菜。”
老李经老张抢白，并没恼，晃了晃头上几根稀疏的头发。
“那因为啥？你没看到这儿，‘光荣’退役吗？”老李指着失明的左眼。
“早看见了，啥子‘光荣’，我看就象自己戳的。”
“豁，你还不信？这是工伤。”
老李看老张如此轻贱自己，一时提高了嗓音。
“怎么弄的？”老张将信将疑。
“水泥点溅的。”
“水泥点溅的？多大水泥点能弄瞎一只眼啊？”
“有啥不信的？水泥吃水，也不干净，感染了。”
“豁，你不会去寻医啊？”
“生菜多少钱一斤？”一位年轻姑娘问。
“不论斤，论片，一片2元。”老李摆弄着不大的一片生菜。
“这么贵？便宜点行不？”
“这还贵。”老李看着姑娘俊俏的脸说。
姑娘看了看水灵灵的生菜，象刚经过沐浴似的，付账走了。
“㖆，一片生菜就卖2元，哼，你这也太黑了吧！”老张看着姑娘远去的背影道。
“嘿，你个老张头，就是不懂。”
“我不懂啥，你就是黑。”
“你小点声不行？”
“你不黑就不怕别人说。”
正说着，又一位老太太走到老李的菜摊前。
老李刚用矿泉水瓶在盖上扎个眼，喷完水。生菜黄嫩，水一喷，看起来又嫩又脆。
老太太左看，右看看，问老李：“生菜多少钱？”
老李拿起一片：“这一片两元 。”
“这么小就两块，多少钱一斤？”
“论斤？论斤就四元一斤。”
“得，你还是拿片吧。”
老李拿起一片，就要往塑料袋装 。
老太太立刻又从菜筐子拿出一片，老李赶紧夺，无奈生菜已经入袋。
老李只好悻悻然，接受现实。
待老太太走远。
老张问老李：“姑娘质问你不便宜，老太太抢你，你就给啦。”
“哈哈，老张头你枉卖菜这么多年。老太太，这么大岁数，吃咸盐比你我都多，哄弄她是哄弄不了。”
“哼哼，我不懂，那姑娘是怎回事？”
老李答道：“那姑娘，阅历浅不说，一般也不会计较斤两。人俊脸薄，多不会争叨那几分，也就是这买卖多是挣老实人的钱。”说完，老李脸上尴尬了一下。
“啧，你个滑头。”
老张啐了一下，往外挪了挪凳子，他觉得老李不可理喻。
老李却往老张跟前凑：“那个眼的事还未说完呢？我左眼进了水泥点，以前也进过，很快就会好的。所以，一直未就医。可这次坏了，抻一段时间，眼睛总是红，总觉得有东西磨着似的。可我一直坚信，自己会好的。然而，一个月后，实在是红肿得厉害，就去了人民医院。到了人院，大夫检查后，说了，你来晚了，治不好啦。”
“我当时，就蒙啦。”老李唾沫星子又开始飞溅。
老张侧过身子，耳朵只当听个影儿。
“后来，眼瞎了。干活不得力，就扣两大棚菜，这样子混了。”
老李说着时，又一位面善小伙来买生菜，同样是2元一片拿走了。
老张吧嗒一口烟，看老李的生意竟然比自己还好，就开始琢磨老李这个人，他的生意经。说实际的菜是贵点，但菜确实水灵。再者，人残了，干点啥也不容易。
只是心理还是有个梗，看不惯他耍嘴皮子，对老实人的样子，比如那个姑娘，那个小伙。
近午的阳光开始毒辣的模式，老张要回家了。虽然不算远，但是菜筐子一件件搬上三轮车，一件件码好。虽然不多，十来件，要是平日也不算什么，这两天，他右肩犯肩周炎，一使劲就疼。
因而，搬一件菜筐往车上放，就龇牙咧嘴。
他费了半天劲才搬完两件，等他努力往车上码第三件时，蓦然发现，车上已经码好四件了。
而搬菜筐的正是他，心里不怎么待见的老李。
一时间，老张觉得心窝有些热乎。他忽然想起了一句话：金无足赤，人无完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