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吃点,不期待。

 

      时间不停地往前走啊走,一到十二月,关键词基本上就是“十二月你好”、“十二月请对我好一点”、“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还有那些你12345678月里都没完成的flag迎风飘扬。今岁阑矣。写下这四个字时,窗外的霾已悄然散去,冬夜的月光若隐若现。在忙碌琐屑的庸常生活中,2018年行将永逝。我准备在这样做作的开头中,回顾这一年。这一年发生了很多事情,却也没做成很多事情;似乎往前走了一两步,又似乎还在原地踏步。生活就是这样,除了零星的、短暂的悲与喜之外,剩余的只能是旷日持久的细小努力——带着卑微的希望与平静的绝望。

    年底例行兴起的个人总结之风,除了能看到每个人一年中收获的喜悦,也能从他人的行迹和成绩中,会得到一些学习的启发或鼓舞。单论我个人,前些年的年终总结,似乎也颇有些令人满足的小得,然而,现在更多的是惶然与虚妄,除了欲望要求更多,也许主要还是由于身处一个更丰富和庸俗的语境之中吧。但最重要的,过去那些节日习俗般的总结,让人感到,时光被记载,所以不会被遗忘。

    2017年最后那一天,在家吃完晚饭,老张喝完去年的最后一杯酒,我们两隔着餐桌面对面坐着,他用我为新一年准备的日记本,在第一页写下:“时序更迭,万物变化。勇立潮头,乘风破浪。”这样的新年寄语。

老张寄语

    我自己写的日记卷末是 “2017。6次远行。码字累计70361。读书累计19本。从前羡慕他人皮囊,现在景仰他人才华。与其安慰自己说这是成长,脱离肤浅,不如劝劝自己多读多写多行走。岁末年初,时光流转,愿从此自己能够拥有苏才郭福,所思所悟别具一格,不与他人相同。”如此今年重新看来,这种模棱两可的愿望,我能说我实现了也可以说我还需再努力。

    年终总结嘛,总是说说自己读了多少书、写了多少字、观了多少影、去了多少地方。年年不例外,为了显得生活有重量,时间有质量。2018这一年,上半年在白水,下半年在家。我自以为下半年生活饱满,所以此刻在总结上半年时就有点模糊不清。所以啊“如果不写日记,一切就会消失”,这是我n年前就总结出的人生经验啊。日记这种东西对我这种有点矫情的时不时需要去过去的生活中挖掘自己的人多么重要啊。

    读书。今年看了20本书,小胜去年,杀书头若干。年度之书我想要大力种草精神之光黑塞的《彷徨少年时》。细思起来,读书越来越没什么明确的意义。增长学识是必要的,而在思想上的震动或改变,则往往瞬时蜕变为一种抵抗平庸无聊之生活的反制力。重申一点久已有之的心得体会:不做读书笔记,书基本是白读了。做了读书笔记不定期回顾,作进一步的整理,书基本也是白读了。人懒事繁,读日无多,更要提高效率,在读书时调动自己的生命体验,读理论书籍的时候也能渐渐读出真诚、可爱的味道。

    观影。我是一个那种文艺青年有点看不起、传说中日复一日做着差不多工作的“小公务员”。 如果不是因为灵魂里的不安分,我会是一个很幸福的人。可惜我太爱折腾了。所以其实有时候我虽然努力控制我的业余生活去弹琴、去画画、去读书、去远行。但大多数时候我也还是很鸵鸟。旅行、读书、听音乐都是我原本生活的一次逃离。观影体验就更直接具体了。在漆黑的电影院里,看不到你我他,我们褪去自己头顶的律师、医生、公务员的标签,一头栽进影中人物的世界,感受着他们的悲欢离合。今年的年度影片是年初在被窝里看的女导演阿涅斯·瓦尔达的《脸庞,村庄》。具体讲什么不赘述了,只是觉得,任何一个短暂的逃离,只是一个寻找自己的方式而已。它不需要被标榜任何意义,也没有既定的方式。除了读书观影外,你可以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码字。今年码字十万字加,虽然我的故事连载仍然中断,但刊登量和阅读量远超去年。如此看来,这一年还是收获颇丰。因为我虽然梦想自己是“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充满自尊自重气概的90后文艺工作者”,却也不是一个正儿八经的写作者,更不是一个文艺工作者。我曾说过,我的梦想是一夜暴富然后一心一意搞文艺创作,然而今年梦想还是没有实现。我自己颇羞愧。虽然在某个文体上尚可称笔耕不辍,但同时也失去了另一些文体上的写作实践。文学本质上依然沉溺在单枪匹马抒发心志的境遇里。想有所作为往往又免不了政治意图和社会利益的野心。这让我看不出这个社会有什么正常的、让人可以平心介入的机制。有人在苦心孤诣,并遵循着寂寞之后的绽开定律,有的人则除了偶尔认真之外只剩下玩玩而已。我在写文章的时候,大多数情况下喜欢引用,有时候大量引用,带来的不是别人对你阅读量的侧目,而是对你卖弄的不屑。所以,近来有新的认识,觉得读书人不可不接地气,否则难免有酸腐迂阔之气;又不能接太多地气,不然容易感染时代的脚气。所以说,地气且接七分饱。

    远行。去年能用的假期都用上,去了六个地方。大多数时候是为了完成年初跟小编说的五篇游记的发表,多有功利的目的性。今年所到之处不多,也没有再承诺一年要发多少游记。但也有对时光的记录。世事苍茫,人生的羁绊和顾虑越来越多,很多时候旅行对我而言,成了一种心境的刺激或“思绪外遇”。在路上的时光,遭逢大风天时,有“将头临白刃,犹似斩春风”之感。遇到晴好的天气,襟怀舒畅,也会随手拍一拍路上的风物。目前为止,我一直没做到献身某个固定事业如某个写作计划甚至某个人生规划的境地。那么,这些出行带来的,毋宁是一些思想流水的空隙,让一年、甚至更长时段的经历里有了“鸿雁不堪愁里听,云山况是客中过”的刻度。

      看起来前半年并无太多收获,后半年最大的收获是马甲线和瘦十斤,和…我的资产。偷偷一笑。自律的美妙我已在今年的十万多字里多有赘述。而下半年在工作上的获得感也是堪比纳税人拿到深化增值税改革减税降负“大礼包”的获得感。还有,毕业以来很久不参加考试,突然也为了一个目标而日夜努力看书的充实感。人在幸福中很容易去想明白一些事情。

    很难去概括这一年,但我隐约感觉到成长的无情和容不得你去商量的决绝。我记得特别清楚,在刚上大学军训的时候写过一篇文章叫《坐在路边鼓掌就好》。我自己说“ 生活稀薄有时会缺氧,要用感受来弥补事件的贫瘠。不能用丰富多彩来形容也算充实安心。军训期间,方阵里总有那么一两个爱出风头的人,我不喜欢。我坐在舞台下看着上面的人唱唱跳跳丰富多彩,我可能会羡慕或是钦佩那样的人。可是有句话是‘要做英雄,因为英雄路过的时候总时候有人给他鼓掌’我不想做英雄,我只想坐在路边鼓掌就好。”之前读《卡拉马佐夫兄弟》的时候,一直不能理解为何阿廖沙离开了修道院以后,在下一章连说话的语气都变了,好像从来都没有在修道院待过一样。那时候读书字句晃眼而过,也没有细细体味其中微妙的滋味,故事读毕,也就放下了。年纪轻轻读了年老的书,大致都是不能琢磨出真滋味的。最近我一直在思考,好似又明白了什么。我终于承认,人确实是环境的造物,哪怕是基督徒,一点不坚定,就被环境同化了,阿廖沙是这样的,我也是这样的。在舞台上讲述“税月如歌”和“那些冥冥中的缘分”时,我看到台下有人为了我这些字句默默的擦眼泪,我不得不承认,让别人坐在台下为我鼓掌的感觉是美好的,那个聚光灯闪耀的舞台,是奇妙的。

    我喜欢在所有事情得最后,所有文章的结尾去总结道理、升华主题。今年有很多很多希望,如果要说的具体,我想降低生活的复杂度,把更多的时间投入到“重要而不紧急”的事情上,提高自己“一时一地专注于一事”的能力。 格雷厄姆说:“对于理性投资,精神态度比技巧更重要。”我想,把理性投资替换为任何一项事业,把时间尺度拉长,这句话都是成立的。自我管理也不例外,精神态度及其背后的价值观和内在动机,是比技巧更重要的东西。 摆脱孤独、狂妄,永葆谦卑、敬畏之心,对传统和规则抱以深情,实现自我与社会的整合,应该是一生都要挣扎的课题。只凭在所有时间节点上的企盼与等待,是不会有任何结果的,我们应走另一条路;我们要去做我们的工作,承担应付“眼下的要求”。

    如开头所说,真要回顾这一年,参照日记、相册、微信,其实有万千头绪啊。本想插几张图,却很难从电脑相册里输出。然而仅仅浏览了一遍那些流动的照片,就发现其实今年的很多瞬间、事件和感受都是说不尽的。甚至那些真正触动我的人和事,恰恰不可能写出来。就让它们沉浮在那过去了的时间河流中吧。明年吧,想做一个自我满足的人,也许我该接受我是个普通人的事实,继续一步一个脚印地攀爬。我害怕平庸,然而这种恐惧同时也暗示着我放弃,但这个谎言背后真正的逻辑却是“只要放弃了,就一定会成为平庸的人。”所以我还是想想怎么克服自己身上的自卑恐惧和害羞,抓住自己的机会一件一件把事情做好。“不要为明天担忧,神给的恩典早就够用了”。神要以这欢乐的节日让我们好生歇息。那么下一年,忘记背后的,努力面前的,继续朝着标杆往前跑呗。

    此处应有一条罗曼罗兰式的光明尾巴:

    我从小就喜欢读关于人生教训那一类话,长大后也常常因为思考那些形而上的人生的意义而睡不着觉。我常常觉得自己平庸可憎,也常常讨厌自己。尽管如此,我仍然热爱生活。仍然义无反顾地投身于生活的洪流之中,像陀思妥耶夫斯基说的,“爱生活本身甚于爱它的意义”。不过多地纠缠于对意义的追问。专注于当下的处境,尽当下的所能。时间从来不会对你好一点,也从来不会对你坏一点。淡然一点。饶过自己,也饶过要被自己归咎的一切。


(讲了三四千字,单独讲讲我最近想明白了件事:很多事情比如一段关系走到尽头,一件事情的不尽人意,我都会拼命思考自己到底哪里不对,自己哪里不好,自己哪句话说错了。但现在想来,我最大的错就是总是思考自己哪里有错。而事实都是虚空和捕风,所以,最后讲:饶过自己,饶过被自己归咎的一切。近来降温甚剧,希望你有拥抱。如果没有,希望你有脂肪包裹,多吃点,不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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