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在乡下的某个春天,乍暖还寒,一早一晚依然凉气袭人。晨间,早起的鸟儿唧唧喳喳地吵个不停,浓浓大雾铺天盖地,上下朦胧一片,从屋内透过玻璃向外望去,老家院子里的陈旧家什仿佛躺在柔软而半透明的棉花堆里,隐隐约约,看不真切。屋外的雾气则前推后拥地挤进半掩的门里,我干脆把屋子的门全部打开,让大朵大朵的雾团涌进来,然后端坐在屋子正中,看它的千变万化,看它的虚无缥缈,看它悄无声息地散尽,并未告诉过任何人,我曾独享过一屋子的缭绕雾气。
我记得,还是在乡下的春天里,一个艳阳高照的午后,我决定蹬上老爸的那辆电动三轮车,带着儿子去远方看桃花园一一一那是某天在乘巴士去市里时,偶然瞥见的公路旁的美丽桃园,只此一见,便心心念念不忘。那刻,我像个赴约的少年,只不过是与那美丽的乡间桃园。老电动车慢跑在公路上,风声在耳边呼呼地响着,路两边青葱的树蓠、嫣红的樱花、鹅黄的细柳与无垠的麦田被依次渐渐地甩向身后。只因朝着未知奔走,心情格外激动,当远远望见天地之间那一抹水红时,我和我的小小他兴奋地迎风呼喊着,欢快的声音像张出了翅膀,飞扬在春风里。因为有小小他的陪伴,感觉很多时候的开心都是双倍的,幸福感是爆棚的。
从桃园回来的路上,我看见在乡间小路边坐着一个老人,他背后广阔的麦田,衬得他格外瘦弱,当走近他跟前时,只见他幽黑的脸上布满皱纹,一双眼深陷在眼眶里,一只干瘪的手弯在胸前,貌似是脑血栓一类疾病的后遗症,他面前摆着一个浅浅的旧竹篓,竹篓里静静地躺着10多个椤大的鹅蛋。我抬头看看这热辣辣的太阳,还有扑面刮起的尘土,一股脑买下全部的鹅蛋。心想:这下老人可以早点回家了;我这个吃货也可以吃上鲜美的煎鹅蛋了。
提起麦田,作为华北平原的子民,我承认我有着浓厚的麦田情结,估计外乡人很难理解。喝着黄河水吃着白面馒头长大的我,每每看到墩厚的黄土地与工整的麦田,心里都感觉特别得踏实。在这个季节,若从高空俯瞰我的故土,简直是一幅生机盎然、浑然天成的油画,土黄色的黄土地与油绿色的麦田构成画面的主旋律,细细的土黄色纵横穿插在无边无际的油绿色之间,把油绿色切割成随意的、大小不一的、不规则的块状,这两大色块相互交织、互相掩映,如同在一个平面上无限延展,偶尔还点缀着一些细碎的浅蓝、银白、砖红或一条条丝带般弯弯曲曲的河流与马路,故乡景色特有的质朴与美好,撞击着每一个浪子的心。
清晨,我站在田间地头,细看经过一个寒冬的蕴蓄,春天里厚积薄发的麦苗,好像撒了欢般地生长着,我似乎看到了希望,看到了农民们收获时的喜悦⋯⋯在金色晨光里闪闪发亮的露珠儿,则仿佛在召告行人:一年之计在于春。
美丽的风景,隐切的希望,甜美的故事多发生在春天里。